"小侯爷,您醒啦?”
赵枫岚睁开眼就是姜顺儿的大脸杵在眼前。
一脚把姜顺儿踹得远远的,整理了半天,小侯爷才重新坐到了老县令的桌前。
那老头正笑的开怀,“不知小侯爷在这歇脚几天?”
“怎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藏着,不敢让我住不成?”休息了一夜的小侯爷神清气爽,睨了老县令一眼,浅浅呷一口茶,优雅。
“嘿嘿,咱哪敢啊,谁不知道小的这胶台的县官就是个摆设,地和人都叫那三家给管着了,”老县令笑得脸上褶子堆到一起,两只手来回搓着,“您看,这不是胶台就快到穗丰的节礼了,要不,您多留几日?”
赵枫岚坐在榻上,靠着垫子舒舒服服,倒也明白老县令的意思,毕竟老头儿的眼色都要飞到他头上了。虽说他小侯爷的身份明面上说着保密,可县官儿间哪有不知道的,这不就让他动起了活络心思。
想及此处,小侯爷挺了挺背,微眯着眼又端起范来了。眼神飘飘悠悠,神飞天外。
……
“闻说这胶台,地处东南,旁接昌平湖,侧通乌仔湾。自古就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单论这左右势力,趁着天高皇帝远,小小一个边县,竟硬叫人瓜成三瓣儿,撇掉那渊井当口归了成家的,西坛三街北丘二坊都是逐龙帮的地盘。咱这东角十八户,满街、串子巷连了那昌平湖口,拢共算是划给了琅然宗……”
县令府离着东角不算太远,何老汉嗓门又极为洪亮,断断续续的说书声竟是顺着风飘过来了。
姜顺儿在一边垂手立着,心里却也算计起来:这老县令想借着小侯爷的手接管胶台,又哪是几日能盘算的完的。胶台民匪祸患无穷,帮着老头抢回点掌控权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
姜顺儿撇头看向小侯爷,赵枫岚微微颔首,毕竟一块长大,两个人想到了一起去。
皇恩浩荡,大桓曾经是有位勤王殿下的。与皇上同吃同住,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街头话本里不知多少次写到的,“世间最俊美的兄长”,是出自皇上的金口原句。
皇上敬天敬地,唯拜一人,便是大桓的神话人物——勤王齐疏节了。
只是那俊美无双的勤王殿下,早在奔赴西南弘威时草草去了,连具尸骨都没带回来。“起霭千里寻卧龙,掣流万丈荡垂虹”,话本里每每写到这一出,都要批上几句,以表哀思,换了多少读书人的眼泪。据传皇上惊悉勤王战亡的时候,竟是抱着勤王的牌子生生哭晕过去。
可谁知道,勤王在出征前,帮一个贫县交了岁贡,县令感激不尽,与勤王殿下推杯换盏呢?
拥兵自重的道理,小侯爷却是懂的。他家能够长久封在乌平这般富庶之地,还不是爹的命换来的。若是父亲还在,若是叔父有为,若是娘亲势大,他都坐不稳这个侯爷的位子。
皇恩浩荡。
只是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却是万万不能想不可说的。
赵枫岚收回目光,正拱手准备推却,老汉那边却又飘过声来。这次不止那说书的自己,却是一群孩子都跟着摇头晃脑,“琅然宗有琅然殿,琅然殿藏琅然阁,琅然阁里有阁主,阁主名字……”
推出去的手微微停滞,转了个弯捧起茶杯,“倒不知那穗丰大典是何时候,胶台地广人稀,其间多山多水,道路不通,岁贡收缴起来颇为麻烦,本官少不得要叨扰几日。”
老县令大喜,“哎呀呀,侯爷放心,那大典也就在这三日的功夫里了。喜庆日子,百姓都盼着呢!”
小小一个县地,哪还有转不开的道理,不过看侯爷想不想留了。
姜顺儿面色惊疑,可哪敢当着那老头面上说,憋着满肚子苦水一直跟到侯爷回房——既然要多待几日,也不用匆忙跑去另两处收租了。
这头小侯爷刚进屋,那头姜顺儿就把门封了个死,“我的官老爷,您管这闲事作什么啊!”
刚刚还一身官油子气的小侯爷脸上已经泛了绯色,抬着袖子欲盖弥彰,“不过是少年脾性玩性大,在胶台看了两天热闹而已,殿下……还不至于因此狠罚我。”
眼睛却是一直往窗外看,不敢转回来。
姜顺儿盯着状态不对付的小侯爷,拿这十余年的经验一梳理,眼睛越张越大,忽然福至心灵,悟了。
“侯爷!那琅然阁主就是再美,他也是个男儿身啊——!”
……
“阿——阿嚏!”端着碗正滋滋喝鸡汤的琅然,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大喷嚏。把对面的韩大主子直接吓掉了筷子,连奔带跑又去拿了个披风,“这天也不凉啊,怎么偏偏就打起了喷嚏。”
“唔……也不一定就是着凉……”琅然含糊着,任由韩章漠把自己又裹了一层,纸傀哪会生病,怕是哪个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他呢。
昨天不还把那税官吓了一跳,路都不会走了。指不定就是两人之一呢……琅然拿勺柄戳了戳下巴,懒懒地躺倒地上,抓起地上散落的文书看起来。
穗丰到了,琅然阁平时再遗世独立,也要好生准备的。
“我来看看成家和逐龙都弄了些什么东西,”琅然刷刷翻着那一堆纸,逐龙帮果不其然还是老一套。一帮粗人成天就是舞刀弄枪,今年也还是管管治安,搞个舞龙杂耍的。一年复一年,连琅然这种鸡毛蒜皮小事都能耐心听大娘说八遍的都看腻了。
也不是说逐龙帮的耍的不好,就是一排的壮汉凑在一起,撸着袖子露着肌肉块,嘿嘿哈哈的画面委实不大美。
“有意思的不也来了……”那一边,顺手也拿了几张看的韩章漠忽然出声。琅然就地一滚,躺到韩章漠怀里,也懒得爬起来,就着韩章漠的手当架子看起内容。
“有南蛮艺人数名,吹拉弹唱无一不会,故排一舞,邀天仙与百姓共赏……”琅然顺着念出来,却是不大懂,只好求助韩章漠,“韩大,那南蛮艺人如何?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能让成老鼠青睐?”
成家现在持家的虽是成家大公子成朗,大事定夺却还在成家家主成敛峰身上,长了张贼眉鼠眼的脸,琅然偷偷叫他成老鼠。
“南蛮早期民风彪悍凶残,信奉神巫,常常发生部落私战,输的那一方就全划作奴隶。不少相貌姣好的女子为摆脱劳役,便学起雀舞。身姿优美,讨到主人家欢喜便可一生无忧。”韩章漠揉着琅然的头发,慢慢讲来,“虽然南蛮早在前些年的内战里耗光了元气,不再征战,很多艺人结成团队来到大桓讨个生活,这个舞蹈就被留了下来。雀舞效仿鸟雀,舞姿灵动,喜欢的人不少,想看一场知名大团的表演……”韩章漠的眉头肉眼可见皱了起来,“至少也要加以千金。”
“那成老鼠还真是舍得花钱……”琅然翻个身,“还好咱们倒也不差……”
琅然宗向来以济民为道,宗门弟子遍及辖区,多是普通老百姓。“民间有百艺,藏于弄堂中”,每到这时便是百般花样齐齐上阵,有一技之长的就去茶楼里吹拉弹唱,没什么本事的就去卖个水,贴补家里收入。连何老汉到这个时候也会被请去说上几段。
“嗯,很舍得……”韩章漠回的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把西南的乐团弄到东海的小边县来,其间的开销堪称恐怖,远不是边陲家族轻松能办到的。为了一个年年举办的节日,挖空了一代人的财富,成家什么时候敢这般挥霍。
想到这,韩章漠也收起了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认真起来。
成老鼠这是要剑走偏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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