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套到了不少关于伊佐那的情报。
与福利院里冷冰冰的档案不同，鹤蝶口中的伊佐那是个爱说笑爱打闹的普通男孩。
“小的时候，每次到圣诞节，伊佐那都会很期待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虽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鹤蝶啃着我给他带的肉包，用一副怀念的口吻说道，“到十岁之前，他都相信圣诞老人只是忘了来福利院的路。”
“为什么到十岁之后就不信了？”
“因为收到了礼物。”鹤蝶咽下嘴里的包子，喝了一口柠檬茶，“是别人不要的旧玩具，上面还有不认识的名字。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其他人都很高兴，只有伊佐那不高兴。”
“他把那些旧玩具和旧衣服烧了，然后受到了福利院的惩罚，禁.闭结束后，他就再也不过圣诞节了。”
童年的伊佐那，想从圣诞老人那里得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礼物，而不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仅此而已。
窗外又飘起了雪，雪花从空中抖落，在黑夜里弥漫开不可名状的寂寞，我望着雪花，问道：“鹤蝶，你现在有在上学吗？”
“不常去。”
“哦，伊佐那呢？”
“他不上了，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了。”
“那你们想好未来做什么了吗？总不能一直当不良少年吧？”
“不能，年纪大了就当不了少年了，得当不良中年和不良老年。”鹤蝶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他的幽默。
我没笑，他自己自嘲般的笑了笑。
“反正我是伊佐那的仆人，无论他走什么样的路，我都会追随他。”
“哪怕他选择的路是错的吗？”
“是。”
鹤蝶的愚忠令人心梗。
“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我双手托腮，打量着他的脸，“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也许吧，日本就这么大。”
我伸出手，将手掌盖在了鹤蝶的左眼上。
鹤蝶停下了嚼肉包的动作，像是被定住了。
“你很像我小时候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男孩。”我如实说道，“你原来的姓是什么？西宫吗？”
“忘了，那已经不重要了。”鹤蝶停了一下，又问，“那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从包里翻出了那条四叶草项链，“他把他的幸运借给了我，帮助我渡过了难关，但我还没有来得及还给他。”
“不用还。”鹤蝶毫不犹豫地说道。
“啊？”
“幸运是用来传递的，不是偿还的。”鹤蝶继续埋头啃他的肉包，“你送给下一个需要的人就可以了。”
“这是他的答案吗？”
“是我的。”鹤蝶移开了视线，轻声说，“……也算是他的吧。”
“好，我知道了。”于是我将项链放回了盒子里。
正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离开医院之前，伊佐那最后对我说的那句“骗子”。
骗子？
我到底骗他什么了？
他不仅愤怒，还很失望，直接放弃争吵钻进被窝里了。
我盯着手里的项链看了许久，在金属链的反光中，忽然恍然大悟：“鹤蝶，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嗯？”
“我猜伊佐那还是很想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的，现在几点钟了？”
鹤蝶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
“十一点，距离平安夜过去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陪我去酒店拿蛋糕吧。”
“现在吗？”
“对。”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刚好是红色的，“真幸运，你看，连圣诞老人都是现成的。”
*
君岛在酒店的套房里看电视，他给我订了生日蛋糕，但我在晚餐后与他不欢而散，因此蛋糕也被他拎回了酒店。
“君岛，这个蛋糕我要拿走了。”我对他说道。
“好。”他头也没有回地答应道，电视屏幕里放的是他的网球比赛。
打网球的君岛比拍电影的君岛要多出几分热血和真实。
我从来不看他的电影，但是会看他的网球比赛。
“那我走了，圣诞快乐。”这是我今晚第二次对他说圣诞快乐了。
“芙柚子。”
在我走到门口开门时，他又叫住了我，很难得地没加敬语。
“还有事吗？”
“你……喜欢我吗？”
“喜欢呀。”我都不用想就能给出理由，“君岛你长得帅又情绪稳定，相处起来让人没有负担，我不喜欢你才奇怪吧。”
“那你喜欢那个小鬼吗？”
“伊佐那？”我点头，“也挺喜欢的，他有他可爱的地方。”
“哪怕他相处起来让人感到沉重吗？”
“……这个，”我手指握在门把手上敲了敲，“你非要和他较劲的话，那我们的路估计也走不长了。”
在遇到君岛之前，我不是没想过交男朋友。
谈恋爱是假，打着谈恋爱和男朋友独处的幌子，争取些许远离家族耳目的自由才是真。
但能像君岛这样目的明确，乐于助人的家伙，几乎没有。
仙道随性洒脱，风趣幽默，最令人舒服，但在谈及假装情侣时，也是一脸正经：“要么成为真情侣，要么就不要开始。”
迹部更是上手敲我的头，非常不悦地说：“本大爷才不会拿这种事糊弄长辈。”
至于正儿八经向我表白的灰谷龙胆，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与身为不良少年的他交往，我反而会被家里怀疑失格，因而限制更多的自由。
……没办法。
夏利叔叔一家遭遇空难的事给了若宫家巨大的打击，原本就人丁单薄的家族，到我这一代，只剩下了一根独苗。
若宫家恨不得将我变成一个只会听其摆布，事事顺从的木偶，稍微有脱离掌控的迹象，他们就会发疯。
“君岛，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不良少年交往的。”我在关门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们继续像以前一样相处，但你也可以随时提出结束，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这是我们在最初交往时的第一条规则。
……
去医院的路上，我和鹤蝶为了防止蛋糕被损坏，叫了一辆计程车。
鹤蝶踌躇：“我今天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你，下次补上行吗？”
我刚想说我不需要礼物，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纠正鹤蝶行为习惯的方式。
“那我要自己指定的礼物。”
“指定的礼物？”鹤蝶很老实地说，“我经济有限，在能力范围内的，我都做到。超过的就不行了。”
“你平时抽烟吗？”
“啊，不抽。”
“伊佐那抽吗？”
“……他抽。”
“那你在他抽烟时，提醒他未成年人不要抽烟。”
鹤蝶给了我一个无语的表情：“听到这种话，伊佐那不仅会揍我，而且会抽得更多。”
也对，毕竟那小子一身反骨。
“那等他抽烟时，你发邮件告诉我，我来制止。”
鹤蝶点头说好，忽而露出了很轻松的微笑。
“除了他哥哥，就只有芙柚子有办法能管得住伊佐那。”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鹤蝶对我去掉了敬语，改为称呼名字，“但只有你愿意在这方面管教伊佐那。”
“警察也愿意在这方面管教伊佐那。”
抽烟、喝酒、打架、抢劫、飙车等等，都是伊佐那身上最吸引警察的部分。
“不一样。”少年摇头，“警察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而管教他，而你——”
“一样的。”我打断鹤蝶的话，“我也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秩序。”
若宫家族。
对真一郎的承诺。
还有我自己内心的自由。
以上三点，使得我不能让自己在对伊佐那的情感方向上有过多的思考。
拎着蛋糕来到医院时，已经十一点四十分了。
好消息是没到十二点，赶上了。
坏消息是住院部过了探视时间，不允许我和鹤蝶再进入。
“抱歉，病人们需要休息，家属请明天再来探望。”护士小姐礼貌而坚定地拒绝我们的要求。
只剩十五分钟了。
如果不能踩点到，那我的生日和平安夜就都会过了。
“芙柚子，我们先回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鹤蝶说，“明天再来送给伊佐那吧。”
“鹤蝶。”我望着二楼的窗口说，“伊佐那住的那间也不是很高，你能不能帮我爬上去？”
“……好。”
有了鹤蝶的帮助，体力废柴的我，也顺利地踩着他的肩膀，趴在了二楼的窗户上。
咚咚——
我敲了敲窗户。
没人应声。
但我知道伊佐那没睡，他心眼那么小，肯定还在记恨白天的事。
“圣诞老人和驯鹿来给白天听话的小朋友送圣诞礼物了，快开开窗户！”
十一点五十五分。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没人在吗？”我故意发出很大的叹气声，“那算了，驯鹿驯鹿，我们去下一个小朋友家里——”
哗啦一声。
窗帘被拉开了。
伊佐那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鼓着包子脸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示意他打开窗户，他不情不愿地开了窗。
“吵死了，你不知道病人要多休息吗？”
“圣诞快乐，这是礼物！”
我拿出项链盒，里面是我自己做的那条四叶草项链。
“四叶草象征幸运，会带来好运气，希望黑川伊佐那同学以后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伊佐那盯着项链看了看，点评道：“这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丑东西？你就不能把边磨一磨吗？这也好意思拿来送人？”
他还敢嫌弃？！
我瞬间拉下了脸：“不要拉倒。”
说着准备收回来，却被伊佐那先一步抢走了项链，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没听说过圣诞老人送出礼物还能收回的，我就是扔了也不会还回去。”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十一点五十八分，我的心情变得很好，扬了扬手里的蛋糕盒。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愿望是伊佐那能祝我生日快乐。”
十一点五十九分，少年别过了脸：“……那恭喜你又老了一岁，青春结束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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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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