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公正都是用相对的不公换来的。
这句话被16城的居民奉为圭臬。由于相对独立的地理与政治地位，16城居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受到地域性监督，不被轻易准许离开，像是孤岛里的囚犯。
今天，谢思允算是切切实实地领会到了这句话。
在审讯室的3个小时内，她的过往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当然包括那封终端邮件里未被寄出去的情书。
对此，谢思允表示接受良好，反正她不尴尬，年少慕艾之情，多纯真多感动啊，谁看了不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好在警方没在这方面深究。
“所以，你坚持说当事人是被叛军杀害的？”
01号审讯官轻轻敲击桌面，示意眼前的少女回神。
少女面色如纸 ，近乎病态白的皮肤上筋络纵横，手臂虚虚地支在桌上，眼神中透露出惊慌与疲惫。
这是一个脆弱的人，好不容易在案发现场捡回一条命却被迫进入审讯室，只因陆家要一个答案。
三天前，D区爆发叛乱，现场除了这个少女无人生还，这起案件也收到各方广泛关注，向来门可罗雀的16城警署已经送走第三批来访者了。
陆家在长子陆溯死后被其弟掌控，军政界曾经的天骄彻底消失，目前各方势力正在大洗牌，偏偏陆家咬着16城警署不放，大有拖他们下水的意思。
想到这儿，他也有些头痛，如果这件事办不好，16城警司独立地位不保啊。
谢思允喘了口气，眉头微皱。
“不然呢，叛军当时朝他开了一枪，我虽然倒在一边，可也看得清清楚楚。”由于中弹失血过多刚从急救室出来，她现在脑子还在嗡嗡响。
真烦，16城人何必为难16城人呢，有朝一日出去的话她一定会呼吁保障16城嫌疑犯兼患者的人权。
01也感到棘手，这桩案子已经花了将近3天的时间，明明测谎仪也没显示谢思允撒谎，可陆家却坚称杀手不属于叛军，一时之间竟这么僵持不下。
“根据资料显示，你是孤儿，自幼在福利院长大，三年前考入16城A区第一中学，今年又以优异的成绩通过考试，下个月即将进入4城中心大学，这份在16城人看来堪称优秀的履历，你确定要放弃？”
“谢思允，你该知道陆溯的死会带来什么，你以为同为当事人却在叛乱中捡回一条命的你会被陆家放过吗？更何况你和陆溯关系匪浅。”
01叹了口气，而后目光近乎锐利地射向谢思允。
少女目光有所动容，却很快被恐惧代替。
“你说，那我该怎么办好啊？我不知道，就是叛军杀的，你让我怎么说你们才肯相信？！”
其实，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谢思允应当被释放了。
可事实上，陆家希望凶手属于世家，世家希望凶手属于叛军，叛军希望身为当事人却活着的她死。
谢思允扯着嘴角，干笑道，“你们为了所谓的正义一直为难我一个老百姓，合适吗？”
要命啊，别再问了，烦死了，她也没有撒谎啊！她只是谈了场甜甜的恋爱，到头来却被卷入刑事案件，此刻她比窦娥还冤，只是16城这里永远不会下雪就是了。
01看向她，目光温和，语气舒缓。
“听说，你和陆溯在三年前相识，那你可知道，当时的他是被流放到16城的，这么落魄的人却被同时打几份工的你收留，后来他也打几份工减轻你读书和生活的负担，就这样，你们成了彼此最在乎的人。”
一个堪称感动的故事被娓娓道来，叙述者几次停顿下来，声音拉得稍长，像是在读童话故事。
“那么，你又是怎么对他的呢？！抱歉，我情绪有些激动，不该怪你的，那么当时你为什么不去救他，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谢思允垂眸，拒绝接受面前人探究的目光，啊喂，你这叫倒打一耙！
“我……”似是不愿回想，她表情极度痛苦，眼里闪烁着泪光，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又深深吸了口气。
01面色郑重，轻声安抚道，“别害怕，慢慢说，我们会帮你的。”
唉，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到底想怎样啊？！
……
终于，漫长得乏味的审讯结束了，01关闭录屏器，起身离去。
“稍等一下，会有人来放你走的。”
一时间，审讯室内只有她一人，光线昏暗，天应该黑了吧，只是不知道今晚天上有没有星星。
谢思允脱力地摊在椅子上，果然不能早恋，瞧，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就这样，她踏着月色又进了医院，陪同她的警官颇为同情地看向她，
“你还是好好休养吧，说实话你很聪明。”她眼带赞色，这个女孩真的很聪明，可惜了，她叹了口气。
“唉，madam，我就不该早恋，当初就该一心学习考取功名。”少女突然凑近，眼里闪烁着笑意。
“哎？怎么不理我啦？我只是想做个好学生啦！”谢思允脸上笑容灿烂，又止不住咳起来，
“咳咳咳，警官，你们可要好好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哦，在我去4城之前。”
还好，16城叛乱已被完全镇压，叛军短期内掀不起什么风浪。
女警官颔首，“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一切费用由我方承担。”只是希望这一次的人能活久点，这是16城十年来最好的时机了。
谢思允敛住笑容，散漫地靠在墙边，哎，她想今晚天上少了点星，不然为什么月这么亮呢。
由于目前伤重，在医院待几天是避免不了的，只希望她的好男友别午夜托梦给她，问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
她承认自己是颜狗，但是吧，拿命谈恋爱还是算了。
呵呵，从前谈恋爱时，她就觉得自家男朋友异于常人，总是高呼“反抗”“理想的世界”“打倒不公”这类词，可惜为了生计奔波的她很难对这些词有所感触。
她谢思允谈恋爱，就是图陆溯那张脸，再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陆溯有机会回去那一日，就是她飞黄腾达那一日。
理想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干，在这场恋爱中，她还没收够利息就遗憾离场了，现实就像一张网，牢牢缠住她，越挣扎越接近死亡。
报应啊报应！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传达吗？”
“遗言吗？嘿嘿，警官你信不信我将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唉！别走啊。”她伸手，握不住一片云彩，面前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
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多了都是泪啊。
她找了张桌子，支着下巴，意识逐渐昏沉，
“你信不信，今夜会有星星。”
——
监控器里，高楼上的青年捂住中弹的心口，喘息着轻拥浑身是血的少女，祂们的血液交织在一起，玻璃碎渣在暗夜里折射出诡异的光。
“少主，这是仅剩的录像，有人在我们之前处理掉其他时间段的录像了。”
被称作少主的青年一身制服，略显狭长的眼沁着寒意，半晌，他突兀地笑了。
16城给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看来他有必要过去一趟了，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太无聊。
“我这大哥，就是去死也是不明不白的，可惜了，谢思允是吧，她不是和大哥鹣鲽情深吗，也该去看看大哥了。”
青年风衣猎猎，上翘的眼尾发红，如同浸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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