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当下自由如风的感受更强烈,可机器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怪物的身上,安静而柔和地注视着,贪婪且无可休止。
他的自私和**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如此明显,可怪物反而纵容,像是懵懂无知的羊羔,主动跳入温邂编织的温柔牢笼,毫无所知。
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完全无法收手,他要么藏着这份炽热汹涌的情感与怪物平淡相处,要么完全释放出来,占据怪物所有的底线与爱。
可机器人失神的同时,怀中的玩偶忽地往身下藏了些许,借着他们连接的数据库,怪物很清晰地说了一句,“温邂,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机器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生起了连同自己都感觉不到的隐秘期待,与之前的伪装和刻意截然不同,像是湿透了柴放进熊熊燃烧着的火堆里,没有引起任何变化,却噼里啪啦地响着,只是需要稍加注意,就可发现其中的隐秘。
可这个时刻,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丢安静了下来,风穿过机器人的身体,放大着行动时的轨迹变化。片刻后,怪物说,“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它没有仔细地去描述那些感受是什么方面,有多少层次,包含几种情感,只是这样简单地告知。
这句话落下后,怪物再也没有开口,留下一大片空白给了如此擅长分析计算的机器人。
但似乎,在这方面一向游刃有余的温邂此刻却卡住了思绪。
他能用无数与怪物相处的细节出发,去将那句简单话语里的内涵剖析清楚,可温邂没有那么做。
他面容隐在发丝里,机械眼瞳藏着琢磨不透的情绪。
温邂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斟酌着,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缓慢地说,“我觉得,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想抓住和你的所有时光。”
怪物没有回答,明明耳边还有风声,可机器人的声音温柔宁静,不明显,但却清晰到能够忽视环境里所有的事物。
“在你告诉我你的过去时,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办法,”机器人停顿,安静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和动容。
“可那些办法太激进,我不想使用。”
怪物并不知道其实温邂早就知道它的故事,于是主动沟通,在机器人的计算和分析到的结果里,是一件很难发生的事情,包括现在想来,还是如此地不可预料难以置信。
温邂胸口处漫开一大片的酸涩,他组织好语言,认真地诉说着,
“它们都需要摧毁之前你所有建立的根基,包括你遇到的痛苦和灾难,再在重演过程中,展现给你看完全不同的轨迹。”
怪物原本的环境不是它能够决定的,于是变成什么样,都被环境因素所深深影响着。
怪物变得如何恶劣尖锐,可也无法否认,它在短暂的一生中,遭遇了无数想象不到的苦难。
温邂很爱很爱它,他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用重现再扭转的方式去告诉怪物,‘其实你是错的,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对他人抱有如此多的恶意,你遇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你也只是太倒霉地遭遇了这些而已。’
这些文字冰冷又残忍,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轻飘飘否定了怪物的惨痛经历,因此,机器人只敢用情感与爱教会怪物去体会,显得懦弱又无能。
即便如此,温邂还是很清楚,他私心太重,藏得太深,卑劣又无耻。
他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效果,怪物做到了在很远的未来才能做到的事,也成功在意他,爱他,理解他的付出,并且想要进行反馈。
如果是出于机器人分析计算的角度,他可以得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可从他本身对怪物的爱来看,温邂只觉得自己不配。
他只是捡了那些情感正向的情侣的现成的经验,让怪物恰好懂得了爱,但他知道,怪物遇到的那些痛苦永远存在,而温邂用自己的爱去包裹,让怪物持续性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起到了一个麻痹双方的作用。
这些情绪在脑海里徘徊了许久,片刻后,机器人缓缓抬起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看向怪物的视线,自顾自道。
“因为我不愿意用那种方式,所以我筛选了很多正向情感的个人或者情侣,用已有的事例作为一个幌子,实际是让你慢慢让你把重心转移到我身上。”
机器人说了很多话,到了最后,温邂停下来,说,“森林很漂亮,但我还是想要带你来草原。”
滑道很长,可再长也不过是几分钟,几句话交谈的流速,瞬间就见了底。
温邂从滑道上走了下来,面前的白云和蓝天像是在不远处一样,近得让人尤为清晰自己的渺小。
他想覆盖怪物的那些不好的记忆,让自己将它们全然代替。
“到了,我们到处走走吧,附近有个景点也很好看。”
机器人垂着眸,解开外套拉链,重新将怪物抱在了手中。
前面大块的剖白没有铺垫,也没有收尾,像是不在意怪物如何反馈了一样,慢慢地离开了这里,一直走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美丽景色旁。
怪物一直沉默着,一直到天色变暗,才低低地应了一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温邂心神微震,他敛下眼,似乎想说些什么,被某种情绪堵住了喉口,无法反应。
他害怕很多事情,改变来得太快,有好处就有坏处。
温邂害怕它会想起以前,因为某些事情突然回忆之前的痛苦……诸如此类。
伴随着怪物的改变,他反而变得脆弱,接受不了任何急转直下的可能,不想行差踏错和怪物相处的每一步。
郁昙没等到机器人说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它不是很擅长语言,可需要说出真心话的时候,怪物总是毫无保留。
“我并不这么觉得。”
郁昙知道机器人会根据那些简单的话联想很多,从而说出一些它想听到的话来,如同最开始审视机器人的爱一样。
它也是因为这个,变得很喜欢观察温邂。
“你比我遇见的任何事物都要美好温柔。”
玩偶靠近了他,将脑袋埋进机器人的肩窝,清晰无比地继续着,“我喜欢这样的你,不只是你带我看见各种各样的可能,还有无数个让我改变的瞬间。”
“只是我喜欢沉默,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能看出来我的需要和内心的不安。”
郁昙静悄悄地在机器人耳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轻昵地,“我现在每次想到过去的悲伤,那些不好的存在马上就会被你带给我的经历和情感覆盖。”
怪物说了很多话,可句句踩在机器人**中心,青年抱着怪物的手开始忍不住颤抖,而怪物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一样,只安静待在机器人怀抱中。
“我现在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才有一种我真正存在的感觉。”
怪物顿了顿,“温邂,我好像不在乎是因为什么被创造出来了。”
一片寂静。
郁昙对于情感上的回应方法知道得并不多,但它在努力地用合适的方式去表达。
这些话出自真心,于是说得很容易,可换一个内容,怪物又会重新变成毫无计策的模样。
想着,怪物心中泛着一股酸涩,鼓胀的情感在体内流转,它压下那些怪异的感觉,静静等待着机器人的回答。
温邂很久都没有说话,怪物动了动爪子,似乎想直起身来,它疑惑这次机器人的沉默,却在下一秒,听见对方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阿昙,其实是……我创作出你的。”
温邂将怪物从肩窝拉分了开来,将它托在怀里,垂着眼。
这个动作之下,郁昙似乎还能看清对方眼眶里的破碎和悲伤。
怪物已经僵住,它看着机器人那双隐隐泛着泪光的机械眼睛,尽管知晓温邂不会流泪,却还是被晃过了心神。
“我没有骗你。”
话及此处,郁昙叠加的情感被推翻,像是打翻了无数承载情绪的容器,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理智与情感交替占据上风。
怪物从玩偶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它很沉默很安静,像是一块融化不了的墨斑,突兀又警醒。
它爱机器人,无可否认,但那些数载的痛苦,也不会因为和机器人相伴的日子,从而在它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如此看来,机器人搞砸了一切,但怪物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它声音很平静,“因为恰好是我吗?”
郁昙选择了相信,并且在这个事情上,机器人欺骗它并不能得到什么,怪物本身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存在。
它似乎才反应过来,真相是如此的难以接受。
它也并不相信。
温邂面对着那双空洞留白的眼睛,似乎有一双手将他完全挤压,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被剥夺一切的感受。
可他没有选择解释,没有说明真正的情况,只将这口黑锅背了下来。
郁昙等待着回答,可机器人长久的希冀渐渐被熄灭。
它变得很茫然。
机器人的美好与事实的真相如此地割裂,痛苦,挣扎,还有不愿接受。
郁昙在崩坏的剧情里,经历过无数次百口莫辩的时刻,可没有一次比如今更绝望悲伤。
但同时地,它想起了那些日子,机器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将其串连到了一起。
温邂似乎真的,从一开始就在为今天做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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