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仿佛只是出于礼貌，昙花一现，美人学姐依旧冰冷。
“学姐好冷啊。”旁边有同学说。
可窦岚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冰冷的。
想至此，窦岚觉得自己就像掌握了一个秘密，她在独享。
台下期待已久的众人愿望落空，连掌声都有气无力。
赵琮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击了击掌，跨上讲台。
这位学长与周非浅不同，仿佛天生便很有热场天赋，三言两句，便又把气氛带动起来了。
赵琮似乎是打算把搭档未曾说出的内容都补足了，一半自我介绍，一半猛吹学校，时不时夹带私货，台下众人哄堂大笑。
有几个男孩，不知是天性外向，还是与赵琮早有旧交，几次极其不见外地高喊“琮哥赛高”，鼓掌的手举得高高的，硬是把大学校园炒出了高中独有的活力。
窦岚也听得津津有味，连方才的不好意思也渐渐忘掉了，待赵琮说到有趣之处，也跟着大家大笑。
但鬼使神差的，在赵琮某两个有趣的包袱之间，窦岚总忍不住回头去看周非浅。
周非浅依然专注，方才面对无趣的开学典礼，她都能高高地昂起头，认真倾听；此时她的搭档在发言，她当然更加不会失礼。
只是依然没有多少笑容，只有少数俏皮话可以逗她展颜，更多的时候，她只像一抹轻烟，在空中掠过，在凝望人间。
这个形容蹦到窦岚脑海里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哂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听赵琮学长戏说校园去了。
可惜赵琮学长碍于时间有限，无法solo全场，终于在十分钟以后，在全场挽留声中挥着手坐到了周非浅身边。
临下台前，赵琮大致指派了自我介绍的顺序，窦岚在心里默数一番，自己正是第十位。
赵琮正侧头与周非浅说着什么，第一名同学走上台后，窦岚看见周非浅对赵琮摇了摇手，嘴唇动了动，接着两人便无话。
赵琮摆弄起了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而周非浅依然认真。
遗憾的是，自赵琮学长下台到第九名同学结束，始终未曾出现一位社牛，众人听时爱热闹，轮到自己时，大多恨不得超越周非浅，要不是赵琮规则所限，必须包含姓名、年龄、家乡、爱好、特长、曾任职务等等，这九位社恐人怕不是仅肯报上姓名。
如此，直播厅的线路还未修好，便已经轮到窦岚了。
她也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环节，只学着之前那些同学，慢吞吞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一边把粉笔归于原处，一边像小学生交朋友一样平铺直叙道：
“大家好，我叫窦岚，马上19岁，S省D城人，兴趣爱好广泛，没有特长，做过学委，谢谢大家。”
台下又是一片可怜的，稀稀落落的，有气无力的掌声。
于是，窦岚放好粉笔抬头时，就在一片低垂的脑袋中，对上了周非浅清亮的眼神。
虽然没有笑，但周非浅冲她点了点头。
这一颔首，是大家都有的待遇吧？
但窦岚依然有些受宠若惊，回了个笑容，慢慢晃下台，回到座位，直到下一位同学上台，窦岚依然心存怀疑。
第十一位同学的自我介绍她也无心去听，扭头看了周非浅一眼，只见周非浅又端坐起来，依然认真，不苟言笑。
果不其然，第十一位同学下台时，周非浅做出了同样的表现。
无缘无故，窦岚竟然有些失落。
不多时，大约在第十五位社恐下台之后，赵琮叫了停，谦然道：“对不住还没有自我介绍的同学们，今天恐怕没有时间请大家展示了。”
顿了顿，待大家安静下来，他又道：“刚刚得到消息，开学典礼马上继续，大约要持续到中午十二点，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午饭时间，我和非浅学姐决定，将自我介绍和班委竞选顺延到下次班会。各位敬请期待。”
说话的空当，周非浅已经重启了云典礼，典礼主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此后的一个多小时，窦岚连续听了若干场讲话，从教师代表，到校友代表，到在校生代表，再到新生代表，听讲的姿势一路变平，从端坐着，到一只手撑着下颌，再到两只手支撑，直至半趴在桌上。
再加上其他繁杂的事项，简直不能更让人昏昏欲睡。
期间回头两次，窦岚是真心佩服周学姐，眼神清明，看样子，竟然是要从头听到尾。
像她便不太行。
本就刚刚度过若干个失眠之夜，典礼又一再催眠，到主持人宣布结束时，窦岚只觉得魂魄几欲离体。
钟表指针大约将要走到十一点半，赵琮仿佛饿得火烧火燎，也不愿折磨这些可怜的学弟学妹，故而不曾说什么废话，只请大家密切关注群通知，便宣布散场。
十个大学生，九个夜猫子。
且夜猫子大多也不吃早饭。在场的人，恐怕连赵琮在内，不是饿得心里发慌，就是困得眼皮打架。
于是就看见退场像退潮，多数人都在典礼主持人作结语时就收拾好了东西，此刻抓起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赵琮仍留着，苦哈哈地操作着多媒体设备。
来时未带什么东西，窦岚随手在桌肚里摸了摸，将早上剥下的巧克力锡纸摸出来，胡乱揣进兜里。
她连中饭也不打算准时吃，婉拒了舍友共进午餐的邀约，顺着人流浑浑噩噩便要往外走，满心里都是床。
饶是窦岚自觉今日着急，手脚并不慢，可她是天生的慢性子，想快也快不了。
从站起来，便已经被一众同学堵在了人潮的末端。
门窄，须挨个通行，窦岚心里正急，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不是杨晴的声音。
她茫然回头，正要寻找声音的来源，脑袋转了好几圈，今日迟钝不堪的大脑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音色……
是周非浅。
恰巧周非浅似乎可怜她没头苍蝇似的样子，再次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窦岚学妹。”
这次窦岚听清了。
周非浅这一声的音色不似方才在台上那般清亮，似乎压着音量，轻而婉转，像一片羽毛，在什么上拂过。
此时窦岚刚好站在周非浅座位的右手边。这么近……亏得她还拧着脖子找了半天。
窦岚脑袋一下清醒不少，讪讪笑着，尴尬不已。
周非浅却神色从容，只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今天卡能用了吗？”
卡……
她一时愣住，很快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
周学姐居然还特意念着这件事？
窦岚一时不知所措，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了摇。
片刻又觉得不对，又点了点。
周非浅被这一通晃悠晃得神情疑惑，微微蹙起眉来。
“你……”周非浅顿了顿，谨慎措辞：“很难确定吗？”
窦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猛然瞪大眼睛。
这下真反应过来了，也是真清醒了。
窦岚惴惴，右手攥了攥衣角，讪笑道：“不是……学姐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傻……”
“昨晚没休息好吗？”周非浅本来已经坐得十分挺拔了，闻言又挺了挺脊背，凑近些许，目视窦岚，关切道。
“嗯……”真是鬼使神差，窦岚居然在那一瞬将否认脱口而出。
“还好啦，谢谢学姐关心。”她答得面不改色。
不知周非浅是否相信，她只是“哦”了一声，又道：
“有时间的时候去确认一下吧。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微信联系我。”
窦岚点点头，等着周非浅的后文，没有动作。
周非浅神色显得意外，停下收起桌上东西的动作，挑起眼睛看着她，问道：“学妹……是在等我吗？”
“啊……”
窦岚哑然，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这回她已然清醒，并没有再做什么反复点头摇头的蠢事。
“昨天真的非常感谢非浅学姐帮助，我想请学姐吃顿饭致谢，不知道学姐是否有空？”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只是她刚刚太疲惫了，一时竟然忘记了。
窦岚尽可能措辞礼貌委婉，但话说出口，依然觉得不够。
周非浅却似乎显得有些惊讶。
窦岚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周非浅，只觉得对面的人眼波流转，真是熠熠生彩。
“谢谢窦学妹的好意。”可周非浅究竟还是拒绝了：“只是我稍后还有一个朋辈导师聚餐，不方便缺席。真是抱歉。”
“那明天呢？”
窦岚脱口而问。
问过之后才觉得不妥，万一……是说万一，“今天没有空”只是一句托辞呢？
“明天也不必，帮助学弟学妹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周非浅竟然难得笑吟吟的。
窦岚明明是被拒绝了，可又瞧见了周非浅的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于是她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声。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还是非常感谢学姐，如果没有学姐的话……”
“如果当时没有遇到我，只要学妹勇敢地开口，也会有其他学姐非常愿意帮助你。”
窦岚以为周非浅一定是不会打断别人的，话说到中途，听到周非浅的声音，竟然还有些恍惚。
“不要担心。”
窦岚听到周非浅温柔有力的声音这样说道。
周非浅又道：“我们以后会有聚餐的机会。可是现在已经不早了，窦学妹快些去吃午饭吧。”
话至此，窦岚不好再留，道过再见，便离开了教室。
临出门时她回头，瞥见周非浅利落地收拾着东西。
收拾好了，向赵琮学长走去，二人不知说着什么，结伴从另一扇门离开了。
不一样的。
窦岚心想。
诚然，昨天的情形，只是一件小事，或许只要她开口，也会有其他好心学姐帮助她。
可是她却莫名笃定，不会再有人像周非浅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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