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上方,通道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趋于平稳。
银河爬得速度更快了。
这时,她听到了微弱的呜咽声。
停下来仔细听。
确定了方向,就在转角的不远处,那是她出去的必经之路。
银河伏在地上,即使动作再轻缓,也无法避免衣物布料与石头摩擦的声音。很快,呜咽声的主人便被惊动——一双短短的竖耳朵,身形紧凑四肢粗短,眼睛圆而明亮,目测只有二十厘米长。银河屏住了呼吸,判断出这是一只兔子。
她曾在孤儿院图书角的科普读物上看到过,虽然那时候只有六七岁,记忆遥远而模糊,但接触课本的机会有限,所以时至今日,她还记得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难以形容的墨香……也许她有可爱过敏原,眼前这只兔子的爪子被老鼠夹夹住,渗出斑驳血迹,可银河心底非但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生理性的排斥。
她突然想到了那帮军校学生口中的“兔子”,莫非就是这一只。这么巧,让她遇到了。他们捕捉了几天几夜都不见踪影的玩意,就这样轻轻松松在她眼前出现了?
兔子嗷呜着,圆亮的黑眼珠水汪汪的。棕黄色的皮毛看起来很保暖,如果不是怕与军校学生产生纠葛,银河还真有点想剪了它的毛做围脖,或者把它送给莉莉当生日礼物。
人有人命,兔有兔命。
银河默念着,绕过这只可怜的兔子,继续往前爬。然而这时,兔子疼得发急了,要往她身上跳,银河连忙手脚并用紧急躲避了它,于是兔子直直地往墙上撞。
好险——她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继续往前爬。可爬着爬着,她才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身后似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膨胀,被撕裂,听起来像血液在急速流动,从血管里迸射,溅出了什么粘液,滑溜、黏糊的像鼻涕虫一样,逐渐流淌到她向前挪动的膝盖,一两秒就能将其凝固在原地。
银河瞳孔紧缩,使劲抬起膝盖,猛拽几下,直接把那一块的布料扯了下来。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她拿出那管坚硬的营养液握在手心以做不时之需。
“嘶嘶…嗞嗞…”活物磨牙的声音,刺耳尖锐,一步步向她逼近,银河心跳直突突,扑通扑通伴随着砸碎粘液的撞击声,这粘液到底什么成分,竟然能两秒塑形,变成了石块一样的东西,颜色与通道无二。银河惊惧,不会这通道就是这么来的吧?此时她痛恨通道的平稳,如果能再陡一点峭一点,这粘液不就流不过来了吗?这样想着,脚底却突然传来痒痒的触感,那怪物不断用舌尖舔,舔得极深,连隔着层鞋面,她都清楚感知到这头皮发麻的恐怖触感。快逃!快逃!她的眼眶因为睁得太大而感到干裂,一直睁着,不敢闭上。
此时通道又变得更大了点,这意味着离出口更近些,也意味着洞口对身后怪物的束缚又小了几分。银河立马换了动作,蹲着用脚挪动。身后喷薄的呼吸追赶着她,终于来到了上坡!她咬了咬牙,跳了上去,手脚撑在两边窄窄的石壁上,老天,这像一个老式烟囱,真考验人的耐力。
银河手臂青筋暴起,短短一天内,她已经拼了两次性命。原谅她在这时还有心力去想晚上吃什么,虽然都是一样的营养液,但是她可以决定用什么方式来喝,也许是一仰而尽,也许是小口酌——就在胡思乱想之际,这头行动迟缓、体型宽大的怪物再次挪了过来,嘿,她正在它的上面!它的棕黄色皮毛似有十几米长,浑身打结缠绕在一起,脏脏的像从未洗过澡,从它的三瓣嘴里舞动出三四个游走的头。
看到这,银河闭了闭眼,想要呕吐。头,没有皮、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和骨骼的头,倒不如直接称作大脑更为合适,不规则的椭球体,表面灰粉色凹凸不平的褶皱和沟壑,被一条条鲜红色的舌带连着,密密麻麻地全挤在一张嘴中。原来先前的可爱兔子只是它的皮套,此时兔子皮被鲜血淋漓地剥开在地上,由这只怪物拖着走。
它缓慢地往前移动,停顿了下,看起来不像多么有智慧的物种,似乎在疑惑即将到手的猎物怎么不翼而飞了。
银河不敢放松,但隐隐颤抖的手臂和小腿已经在宣告她的极限。
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一滴,两滴,滴在那怪物的头上,滑入它的皮毛里转瞬即逝。可还不等银河宽下心,怪物已经警觉地转动头颅,黝黑阴森的眼珠子定定地看向她,空洞无神,让人心里发毛。紧接着,它猛地向上扑过来!
银河汗毛直竖,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忘记自己正撑在两边石壁上,于是脚踩空,身体重心倏地向下,紧急时刻,她马上横侧身子,用背勉强抵住不断下滑的趋势。这时,离怪物的距离已被拉近了。
该死。
银河一边用左腿支撑住平衡,一边用右脚踹着下面紧追不舍的几个灰粉色脑花,当她的鞋面触及皮层时,那其中的褶皱会突然被展平拉大,不断翕动着,想来“咬住”她的脚。
她扬起头,曙光近在眼前,死亡也尽在咫尺。不想这么窝囊地死去,但真的快要没力气了——心如死灰中,银河不知触及了哪道机关,石墙上竟出现了几排参差不齐的铁制桩子。怪物肥胖的躯壳被挤压变形,像滑腻的油脂。银河调起几份残存的力气,抓住桩子奋力向上攀爬。
哪只这怪物还不死心,挥舞着口中的脑花,要来撕咬她,升腾的速度不知道比她快了多少倍,几秒钟的工夫再次追上了她,先是她的腿,再是她的腰,似乎在掂量要从哪里下口。就在银河挣扎躲闪的时候,什么亮闪闪的东西突然从她的裤袋里被抖了出来——是黄金!她在清理大兽粪便时,顺手塞了进去,但不知为何却没被检测出来。
稀奇的是,不通人性的怪物竟也是金子的狂热追逐者,它要扑咬过来的头被这亮晶晶的东西晃了神,一下子调转了方向,想要去接住。三个脑花都想要去接,于是互相撞在一起。金子宝贵但细碎,顺着它们的空隙掉了下去。银河看到,这怪物以一种令人咋舌的姿势,跪趴在地面蠕动着去捡。
一阵恶寒直窜头顶,她越爬越快,越爬越快,将这一切甩在身后。
与此同时,另一边,地下城。
莉莉收到了一则来信——只需要一个钢蹦儿,就能让地下邮局寄出这样一封信件,它被投进矿场四通八达的管道里,当在工位上成功识别出信主人的面孔时,就会把信放出来。
/
我越来越觉得
我生活在一个错误的世界
在这里
我要向每一个遇见的人证明
我是好人
可是
我为什么要向所有人证明
被证明过的好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我不期望别人接受我喜欢我理解我
我只希望他们能平常地看待我
莉莉,你不一样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所以我自私地希望
你能生活在绝大数人中的世界
走更宽敞的道路
不要为了我去和别人无数次争辩
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对吗
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到来
那就
再见,莉莉
/
落款日期并不是今天,前面字迹潦草,到最后才趋于工整。
广播里,监工头摸着脑门的红印子,咬牙切齿道:“通知所有区层,即刻起严禁银河此人进入矿场务工,我要让她痛哭流涕,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知道得罪我的代价!”
声音被广播一圈圈放大、扩散,惊得洞内的架子都抖了抖。
莉莉拈着信纸,庆幸之余又有些落寞。她把信捂到胸口,肩膀耸动着。
泪水打湿了信纸,她望见地下城明亮通红的火光,格林夫人在不远处卖力劳作,搬运石块,膝下呀呀学语的孩童逐渐长大,跌跌撞撞地帮她拿水擦汗,牵着小银河的手一起去扔碎石,在隧道里嬉笑爬行,恍若昨日。
可生活还在继续——
“一定要再见啊,银河。”
—
莱尔城门,四周雾气弥漫。
“哔哔——”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在空气中乍响。
费尔曼掏出一卷纸币,塞到石墙的缝隙间。不一会儿,一个隐蔽的窗口出现。老卫兵从里面伸出头,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珠子从下往上看,似乎在仔细辨认他的面孔:“是你啊,费尔曼。”
“怎么回事?”大雾之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听见响铃从城墙上跳下来。
老卫兵说:“船只超重了。”
“好端端的,船只怎么会超重?”士兵打量着费尔曼,狐疑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刚刚没憋住放了个屁,因此被警报器即时捕捉到了。”费尔曼说,“若你不信,可以上船检查。”
士兵皱起眉头,要求老卫兵再检测一次。然而这次,警报器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
“打开箱子。”他说。
费尔曼没有犹豫,依次打开船上的铁皮箱,里面装满了营养液。
“这些是给山下居民的食物补给,数量、编号均记录在册,千万小心。”见士兵要过来查看,费尔曼好意提醒道。
“我说是谁,原来是副塔的费尔曼。”这时,一阵刺耳的笑声插入两人的对话。看军衔是个少尉,他走到士兵身边,指着鼻子骂,“你这个榆木脑袋,眼瞎了是吧,还不赶快放行?”
接着,他立马换了张面孔,转向费尔曼笑着说:“新调来的士兵,什么都不懂,你别往心里去。”
费尔曼摇摇头:“守门人细致点好,不必苛责。”
“是是是,我就是教育他一下。”
老卫兵把牌子递出来:“这是你的许可证,收好。”护栏升起,船再次晃晃悠悠地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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