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之中有很多学院,例如尼采超人学院、下村高等学院、潘塔尼机修学院、爆炸经济学院等等,但当人们说起“学院”时,所指的往往只是那所古老学府。
位于银河系中心的银心学院。
自大航海时代,人类第一次涉足银心时,便震撼于这里的群星视野。这里有着比白昼还要灼灼耀眼的星空,人们不得不戴着特制墨镜,避免视网膜被千百万年的光在一瞬间烤焦。
勇敢的先驱者们在这里定下人类文明的锚点,当他们每开拓一个新的恒星系,便向银心发出讯息,讲述着一块又一块的星图碎片。
一本银河系星图志,就这样,由不同时代的各路星空探险者共同编纂而成,并且仍在不断扩充,其内容广博浩瀚至极,以至于整颗星球都成为了这无尽知识的收容所。
学院,便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这里的每一块砖,都代表一颗恒星和簇拥着它的星群。
银心学院,历经人类历史长河而愈发不朽,为银河系培养了数不胜数的优秀人才、顶尖政客、军事学家,甚至数位暴君。
银心学院最富传奇色彩的传统,在于他们的毕业典礼,每一位毕业生都会被问到那个经典问题——“你觉得人类最宝贵的特质是什么?”
有充满理想情怀的学子们给出充满了明亮与活力的答案,例如“勇气”、“智慧”、“爱”、“希望”、“理性”等。
也有高傲的野心家们借此表示不屑,意有所指地回答“怯懦”、“无知”、“嫉妒心”、“自私”等。
在人气榜上高居榜首多年的答案,来自于亚森·瑟兰——第五百七十二届学院荣誉毕业生、军事系百年难遇的杰出天才、以一己之力改写了课本的特立独行者。
彼时还不是亚森上将、而是瑟兰王子的殿下先生,用那双翡澈的紫色眼眸看着提问者兼院长大人,就好像是天空在无限包容一棵草或者一块石头似的。
这位精英之中的精英、贵族之上的贵族,以力所能及范围内最谦逊的语气、给出了他的回答:“忍受平庸。”
如果亚森瑟兰知道他这段影像将会被做成海报、动图、以及各种拟人meme,甚至同时被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以及他们的各派对立者们反反复复捧上高台,他大概会选择用微笑搪塞这个无聊的问题,或者干脆不参加毕业典礼。
雷昭廷摘下文化墙上的一个小胸章,上面画了一只天使模样的比格,眯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旁边印着优雅的烫金字体:人,请忍受平庸。
他扭头,亚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的冷艳神色和徽章上的比格简直如出一辙。
雷昭廷咽下了本想出口的话,怕把人惹急了,下一秒就翻脸、转而投向以西结的怀抱。
他也没好意思说,他每次受邀来学院授课都会买一些上将的稀奇古怪小周边,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一团比格犬造型的减压凝胶。纯澈透亮的材质里封存着一双漂亮眼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像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世界。
“带我逛逛吧,老师,看在我没上过正经学的份上。”从没接受过主流高等教育、但被特聘为军事系荣誉教授的雷昭廷笑得诚恳极了。
亚森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里处于学院星的“北极”,学生不多,大多是来这偷偷约会的。天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不小心”和红腹号失散,然后“意外”降落在这里的。
在学院青砖碧瓦的古朴背景下,这人穿着领口微敞的深棕色宽松衬衫,扣子并不好好系,军裤倒是端正,笔挺修长,带出了一丝隐约的肃杀,整个人看起来和学院的氛围格格不入。
最喜欢装酷耍帅、强调自我与个性的那群男学生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效果,在这个人身上得到了轻松自然的呈现。
亚森挪开视线。
他随便挑了个方向,抬腿就走。
雷昭廷满意地放大笑容,脚步轻缓地走在他身侧。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提直接开胆小者号去“赤道”的事儿。
“学院位于银心,汇聚了千亿颗恒星的光,于是人们培育出这种名为自由树的常青木,叶子跟羽纱一样漂浮在空中,能够很好地过滤掉不必要的光线。”上将生硬突兀地开启了他的导游生涯。
“这种树不开花、不授粉、不结果,只能靠人工培育来繁殖。”
雷昭廷发出一声轻笑。
他看了看周围,参天的高木分布得稀疏但均匀,无数星光透过纱翼般的叶子,落在地面上就变成了淡枫色的浮动光影。
一座以深浅绿色为基调的三层建筑物坐落其间,雅致而大方,但建筑物前的文化墙却色彩满满,风格爆炸。
“有点像哥尔达哈。”雷昭廷点评道。
尽管两颗星球的色系完全不同、建筑风格也并不十分一样,但他觉得,她们有着相似的底蕴。
亚森微笑了起来,唇角如同纯净的溪浪般泛起浅浅的弧度,“学院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大航海时代中末期,但它的正式建立是在埃塞王朝的鼎盛时期,由梭罗一世倾力支持打造而成,因此,学院的建筑风格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赞助者审美的影响。”
雷昭廷听得津津有味。
别误会,他可不是为了讨好明恋对象而故意装出来的感兴趣。他是真的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
雷昭廷真正开始接触可以被称为“知识”的东西,是在他十五岁加入共和军以后。
但是,在号称银河系最强打野的军队里,他能学到的最高深莫测的知识莫过于如何徒手改装第戎炮,或者如何准确识别并瞄准域外人的脑袋(如果它的脑袋不长在身体最顶端的话)。
后来,华伦首座也硬押着雷将军恶补了一系列通识课,但课程的重点也更多聚焦于”在类地行星种粮食”、“快速搭建简易飞行器并且避免在飞行途中坠机”这类极其朴素实用的主题。
至于哲学、文学、艺术、历史、经济等等的人文科学,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他听亚森继续介绍道:“瑟兰和埃塞是血脉同源的两个家族,从共同的先民那里继承来了相似的执念,而这种执念也体现在了他们的审美观上。”
雷昭廷不由问道:“什么执念?”
“伟大。”
天上的纱状叶发出类似旗帜飘动的声音。无人说话时,这里就好像永远在举行肃穆的升旗仪式。
雷昭廷品味着这个单词,嘴角的微笑越发明显。盛盛的漫天星芒透过自由树叶照在他的小麦色肌肤上,映出绒金的光泽。
他歪头看向亚森时,落在浑身的光线也跟着变幻,仿佛大型猫科动物的柔顺皮毛在光下生辉,领口处不甚明显的隐约疤痕也恍若斑纹。
“那你有这种执念么?”他问道。
“说不好。”亚森的视线上移,对上那双深色瞳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能替我的基因作出保证。”
他十分肯定地下了句断言,“不管怎么说,执念不是个好东西。”
雷昭廷的笑容里愉悦与苦恼两掺,“那怎么办?我好像有很多。”
学院里的风懒洋洋的,青色的砖墙却安静得很庄严,自由树的巧克力色树干如同学海之中的一道道里程碑,丈量着文明的广度和深度。
只看这里的话,他觉得,人类扎根的这片星壤,简直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
他亲眼见过活生生的苦难,也亲身体会过死亡边缘的挣扎。
如果愿望说出来就会被实现的话,那么雷昭廷一定会毫不矫情地对着星空大喊出“宇宙和平”四个字。
那样,也许他就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生命里的前十几年,然后拼着劲儿够到学院的大门,不管是作为清洁工还是学子。
再接下来,雷昭廷会先以西结一步,遇见青年时期的亚森·瑟兰,无可自拔地坠入情网,然后费尽心机寻找机会表白。这个过程之中,他可能会纠结好一会儿,是上来就直白地说“我好喜欢你呀”,还是委婉地酷酷地告诉人家“我也许大概看上你了”呢?
对方可能直接用手里的书甩过来一个砖头似的巴掌,也可能犹豫一下然后抬腿踹他一脚。
不管怎么说,少年就是应该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虚度光阴啊。
而这没能实现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执念。
如今,他和亚森瑟兰站在这里,哪怕是学院里带着书香味的风,也洗不了他在战场上浸染的一身血腥气。
只有亚森身上传来的香草味才能填补他心中那个名为遗憾的大坑。
“你不是执念太多。”亚森看着他,一针见血且中肯地给出诊断,“你是想得太多。”
雷昭廷:…
他目光游离,放在文化墙上,准备转移一下话题。
谁知,他才刚迈出一步,脚下的青砖突然泛起一阵涟漪。
雷昭廷神色警惕,刚准备发动精神力,就被亚森按住手。
他感到一阵磨砂似的凉意包覆住手背,仿佛夏日饮寒冰,连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荡漾了那么一小下。
他下意识回握住亚森的手。
就那么一刹那功夫,周围就换了个场景。他们上一秒还置身于学院的翠墙棕树,这一刻就出现在了一个发着电子蓝光的立方体里。
参与过军中大小训练的雷昭廷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很明显,这是一个虚拟力场。但和他之前所接触的又有些不太一样。
雷昭廷还没来得及品味是哪里不一样,那股沁人的冰凉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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