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仍然试图理解它的问题时，一声细微的脆响突然从飞船外壳袭来。
“它们是在拖延时间！”恍然大悟的萝切庞塞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
刹那之间，整艘舰艇如同被全方位挤压的玻璃船，自外向内粉碎开来数不清的碎片在太空中无声地迸溅开来。
仍然留在他们视野中的残影，是从屏幕内部炸裂开来的电子火花，那是力神族、曾经的超人级种族，在星际之间留下的最后一幕。
就在代表着死亡的真空触及所有人的瞬间，一道流金般的护盾骤然张开，包裹住了大家。防御网的光芒温暖得不可思议，如同春日席卷了宇宙的深渊。
亚森在真空之中安然漂浮着，那些锋利而细密的飞船残渣砸在他身上，他都感受不到，因为雷昭廷罩在他身上的护盾化解了一切力道。
他抬头，视线刚好对上了雷昭廷的眼。
雷昭廷明明是背对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硬要扭过头来看他，目光紧张地落在他手里的梦核上，像是比他还要害怕这枚梦核受到伤害。
不过，上将颇有闲心地想着，在失重的地方凹这样的麻花姿势，只能说雷将军的身体也是够灵活的。
亚森不由有些想笑，大概是因为，不远处的这个努力向他靠近的人，长了一双猫科动物的眼睛，在日光下时候颜色很深，在暗处却亮得不可思议。
雷昭廷像世界名画一样向他伸出手，他心中一动，手刚刚抬起来，就被雪莱金牵住了手臂，向后拽去。
而殖民舰在萝切庞塞的精神力操控下，伸出了一只宽大的机械臂，将太空之中漂浮的几个人稳稳地收于掌心。
整个失落之心如同从深眠的噩梦中被惊醒了一般，向远离不归星云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尽管有浮鸣的精神力在辅助控制着它的稳定，整个梦境国度也依然在群星之间狠狠颤了一下。
那些原本如同梦游般推动殖民舰的飞船集群，此刻集体熄灭了推进器的光芒，仿佛一群被血盆大口吹灭的蜡烛。
从太空里远眺过去，各色的舷窗里贴着各色的人脸，驾驶员们迷茫地看着星空，嘴里还叼着神经镇静剂。
但很快，神经镇静剂就重新开始取代污染源发挥作用。人们安然地回到神经接口，脑子里继续思考着要用梦核换取怎样的极乐。
但是帝国和共和的几个人都乐不起来了。
搞了半天，一切都是力神族在搞鬼。至于Ra‘doom，他们半点线索也没找到。
而那节脊骨，竟然是力神族？
他们在战后复盘影像中见识过力神族的模样。那些生物通体流淌着青铜釉的光泽，五肢如同经过无数次淬炼的兵器，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与之成正比的是它们的智识水平。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它们眼中的冷芒，那绝非原始的凶性，而是理智的杀意。
可以说，如果人类没有精神力，更甚者，如果上将没有如此锋利的精神力属性，那么，可能在一年多以前，力神族就已经完全主宰银河系了。
他们真的很难想象，这种超人类种族，在比人类更古老的宇宙纪元里进化出了脊椎，却又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退化得只剩脊椎。
……
亚森站在失落之心的特别停泊湾里，身形挺拔而优雅，目光越过了雪莱金的战舰、以及那架被他征用的帝国战舰，落在了太空垃圾一般的胆小者号上。
他对雷昭廷的这艘飞船已经很熟悉了，就是不知道三轮顾问在不在船上。
“三轮不在，我把它留在四方京了。共和荣誉顾问在那里会被照顾得更好。”雷昭廷从他背后走了过来，对他解释道。
亚森像是没有听到，反问道：“失能梦核没了，你们打算怎么训练士兵适应精神力失灵的状态？”
在一旁的蓝特助立马支棱起来，抢在雷昭廷开口之前出声提醒道：“上将先生，这属于共和的军事机密。”
亚森：“哦，抱歉。”
上将这副模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懂事的乖巧，让蓝特助不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苛了。
她突然掐了下自己，扎破了自己脑海中的幻觉。
不对！这一定是帝国的诡计！
眼前这位可是能在一天之内摆平三个不安星系的男人，看起来那么懒于交际应付，但实际上是台无情的人类好感收割机。
看来，上将不光是坐镇帝国前线的锋利刃剑，也是王室外交场上不为人知的杀器！
好险！帝国这招真的是太狡猾了！
蓝特助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一点。
“说起梦核…”雷昭廷的声音透着些低落，“你自己的那枚…你不想要也没关系，只是，不要毁了它，好不好？”
“要你管。”亚森冷漠地回答道。
雷昭廷看着他，笑容发涩。
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语气有些别扭，“我才不管你，那我走了啊。”
亚森勾起嘴角，目送他的背影。
他没忽略，雷昭廷路过他的时候，目光仍然在他手中的水母梦核上停留了一瞬。
不过，梦核吸引来的不止是这一个人的关注。
雪莱金站在他身边，目送共和军，低声问道：“这枚梦核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是要毁掉它吗？”
亚森没有立即回答。
他仔细感受着掌心的那枚水母梦核，正在不安地脉动着，温热而潮湿，奶油紫色的光晕填满了他的指缝，将手指的血管映得分明。
“不。”他突然松开了五指，“我会留下它。”
上将停了一秒，语气加重，“我要把它塞回脑子里。”
雪莱金毫不惊讶，“因为他么？”
“是。”
上将分不清自己对于雷昭廷是什么感情，但总归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尽管自认为在这方面比瑞丽安要强一点，但姐姐说过，他感知情感的能力并非完美。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甚至无法分辨他对雷昭廷的这种感情是浓烈的、还是淡漠的，是灿烂的、还是阴沉的。
但首先，在付诸不管是怎样的感情之前，他至少得是完整的。
而远处，胆小者号里，雷昭廷僵硬着身子，视线没有再落在上将身上，而是垂着眼默默关上舱门。
蓝特助看着他，若有所思。
共和一直在军力上努力保持低调，避免“帝国之剑”和“共和之盾”被大家拿来当话题，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人类的“自相矛盾”。但这两位的战力对决孰高孰低，总不免引起人们的猜测。托两位在原始竞赛里的表现，这些话粥如今又掺入了各种彩虹小料。
眼下联合大典在即，全人类对于未来的信心暴涨，但现在看来，银河系的命运早已笼罩了层厚重的迷雾。她说不好，雾气里藏着的是近在咫尺的人类对手，还是高深莫测的高维敌人。
蓝特助叹了口气。她一向不习惯太乐观。
雷昭廷来到驾驶舱里，启动了飞船，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手动操纵杆。
他看向身旁正在专注填写任务日志的蓝特助，“你说...”
雷昭廷停顿了半秒，语气斟酌地如同正在进行沙盘讨论，“亚森对我，是不是多少有点...”
“他喜不喜欢你，我看不出来，”蓝特助专注地盯着屏幕，“但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人家吃了。”
雷昭廷：……
他抿紧嘴角，军靴不轻不重地踹了下控制台底座。
“那，马上要联合大典了，你说我到时候穿什么啊？”他的尾音低得微妙。
蓝特助幽幽道：“我说实话吧，昭廷将军，你和瑟兰上将，别说穿着了，你俩连名字都不搭。”
“如果世界是座小说库，你俩都不像是能出现在一本书里的，甚至，你俩都不像是来自一个图书馆的。”
雷昭廷垮下脸，“你和贺如，一个两个就知道泼我冷水，有点过分了啊。”
蓝特助没所谓地耸耸肩，装作模样继续写日志，但其实已经悄悄打开了礼仪部给她的几套服装策划方案。
联合大典，在她看来，能不能顺利进行都难说。那顺便帮一下某人的忙，也未尝不可。
与此同时，停泊港里。
亚森面无表情，以雪莱金预测不了的速度将水母梦核塞进了嘴里。
他身后正准备自告奋勇回收梦核的萝切庞塞：…
雪莱金像是已经非常适应上将食源不忌的用餐风格，稳稳地张开手，接住了倒下的上将。
本来已经飞到半空中的胆小者号又飞了回来，声势凌厉迅疾，仿佛一本书从一个图书馆强势闯入了另一个图书馆。
雷大将军步伐矫健地冲进了停泊港，奔向晕倒的上将，声音发紧，“亚森怎么了？”
雪莱金后退一步，错开了雷昭廷准备摸亚森头发的手。
萝切庞塞只好在一旁解释道：“深层意识回笼需要点适应时间，放心，上将死不了。”
他想了想，又无奈地补充道：“他想死我都不会让他死的。他要是死了，我这失落之心也要没了。”
雷昭廷：……
他沉下眼睛，心里再次计算起把上将拐回共和的可能性。
雪莱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出声提醒道：“我会带他回家，回哥尔达哈。”
“那联合大典，你们会参加么？”雷昭廷表面用的“你们”，实际上只是在问上将一个人。
雪莱金不准备搭理他。
但是蓝特助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语气里强调的意味满满，“共和很看重这次大典，除了驻防的将军以外，雷将军以及其他在列勋将都会出席，所以，我们有必要提前和你们确认，两方出席人员的规格是否对等。”
雪莱金瞥了她一眼，这才回答道：“女王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确保上将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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