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片星域以外,共和议事厅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向刚硬的胡安,此刻也难得显露出几分犹豫,连右眼上的疤都轻轻颤抖着,“首座,关于雷将军和帝国上将——”
“昭廷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华伦首座看起来乐呵呵的,声音里有着由衷的欣慰,“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能把人追到手。”
“好小子,”他长叹一声,“不愧是母星人。”
其他人:“……”
“可是,万一这是帝国专门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针对我们的军事首席……”
“什么陷阱?美人计?”
“亚森·瑟兰又不是为了雷昭廷才长得那么好看的。”首座扬了扬拐棍,一脸不在意,“重点是,你要相信我们的昭廷,就算他是个恋爱脑,但也会是个好恋爱脑。”
其他人再次:“……”
坐在记录台上的蓝特助也出声了,“让我们换个角度来想,就算这真的是帝国的诡计——”
“用他们最锋利的剑来牵制我们最坚韧的盾?”
她笑了一声,用手点了点桌面。
“反正这两人不是在情场上腻歪,就是在战场上过招。按照他俩的精神力水平,一旦对战,所造成的破坏难以估量。所以,这种甜蜜的制约…何尝不是一种减少伤害的手段呢?”
胡安:“……”
他突然就被说服了。
行政官至今仍然记得,在白帝星和上将对峙时,所感受到的那种非人力量。
“也是,”他一脸正色,“亚森·瑟兰一个人的精神力就足以压制整颗星球的能量网。”
他用手撑着桌子,语气振奋得莫名其妙,“这样的人,如果想要对谁不利,根本没有必要通过‘色诱’这种迂回的方式!”
桌旁众人深以为然地齐齐点头。
有人悄悄举起手,指出关键问题,“不过,我们的特别作战服真的很丑么?”
蓝特助面色凝重,扶住额头。
胡安立刻严肃起来,“我这就联系设计师,改良特战造型。”
蓝特助:“……”
等到雷昭廷把亚森送走了,重新打开通讯时,贺如也没好意思提醒他——为了确保这次任务的通讯稳定,监测舰和胆小者号的信号回路是锁死的。
这也就是说,雷将军关闭通讯仪的时候,只关掉了帝国那侧的通信。
雷昭廷并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已经暴露给了半边银河系。直到确认救生舱被极乐岛号接应后,他才放心地对贺如说道:“上校,我准备好了。现已泊至出发点,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所有人:“!”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大家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监测艇的仪器同步接收到了指令,纷纷全力运转起来,瞬间提至最高效率。
在紧张又期待的瞩目下,雷昭廷扬起嘴角,看向前方。
“出发倒计时——”
“三。”
全体人员屏息静气。
“二。”
不少人握紧了拳头。
“一。”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雷昭廷放开手中的操纵杆。胆小者号在真空之中晃了晃,然后猛然一甩,仿佛有种不明来源的巨力,将它抛向了梭罗星系的反方向。
这是他们提前设计好的‘路线’,先冲向引力场中最薄弱的位置,再与时空做纠缠。
贺如提醒道:“当前节点坐标889.10.54。偏航率0.22%,处于阈值范围内。引力场状态稳定,但你的左旋轴方向存在小概率的暗流。”
雷昭廷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手指敲了下麦。
他也想说话,但他根本做不到。
一股巨大的压力将他死死压在座椅上,而另一种无形的拉力将他的五脏六腑向外扯着。
尽管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洗衣机里的一团纸球,被撕拽得变形,他此时仍然有闲心地望着舷窗外,盯着救生舱远去的方向。
“咝——咝———”
胆小者号的外壳发出刮擦的声响,这是飞船在向他抗议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警告!超负荷警告!”
四个黑洞的引力只向胆小者号倾泻了鼠毛般的一点,主引擎过载的吼叫声就已经尖锐地响彻船舱,雷昭廷握紧手中的操控杆,迫使飞船向目标点奔去。
他身旁,五颗S级能量核安静地悬浮在玻璃罩里,如同水晶一般。而他正对着的面板上,定位器疑惑地闪烁着,显示着飞船同时存在于空间场内的无数个点。
远方的侦查视野里,胆小者号如同一只蚂蚁,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海啸里努力挣扎着。
所有观众全部都盯着这一幕,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等等。”一道冰凉好听的女声在频道里响起。
这道声音来自瑞丽安·瑟兰。
在冲刺梭罗入口的关键时刻,女王陛下突然喊停,也不管胆小者是否停得下来。
“我哥哥呢?”她冷淡地问道。
“在呢。”上将的声音从共和的极乐岛号上传来。
帝国的一众人等:?
没人敢问上将为什么会出现在共和舰艇上,除了女王,但女王显然不在意这些细节。
瑞丽安皱起眉头,“亲爱的哥哥,你在那里做什么。那艘船离黑洞太近了。我不允许他们找死还要拉上你,我现在就让灵缇号去接你。”
共和的一众人等:?
以西结在旁边强行替她解释,“我们女王陛下想表达的意思并非字面涵义,她只是在关心她的哥哥。”
他笑得温和而无奈,摊了摊手,“你们知道的,他们一向兄妹情深。”
共和:呵呵。
于是,继胆小者号与极乐岛号之后,灵缇号也终于接力到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确认上将交接手续顺利完成后,所有人这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孤零零的胆小者号。
在这期间,雷昭廷还在不停摸索着引力湍流,但依然没有接近梭罗星系半分。
飞船被乱序漩涡纠缠着,晃晃悠悠打着转,仿佛游乐园里永远也找不到平衡的平衡机。
这种近乎玩笑的把戏,是黑洞对人类施舍的最后善意。
贺如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沉寂。
某一瞬,她敲桌的手指突然顿住。
同一时间,真空之中亮起了成片成片的金色碎芒,如同绚丽的棋子纷然嵌入了漆黑的时空棋盘,壮观而震撼。
而众人的视野里,那粒渺小的舰艇,瞬间被拉扯成一条线条流畅的貂皮,顺着某条不可能的航路,优雅地滑行向梭罗星系。
共和会议厅刹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只不过,众人感慨的重心从“不愧是雷将军”、变成了“不愧是能拿下亚森·瑟兰的人”。
蓝特助心思细腻,早就在通讯回路里屏蔽了某些关键词。
于是,帝国的会议厅里,只看到一堆手舞足蹈的影像,与之伴随的是一堆“哔哔”声。
“太棒了!就得是咱昭廷将军这样的人才能哔哔哔、哔———哔!”
“要我说啊!咱雷将军一定是为了哔哔哔、哔哔才这么积极的!!!!!”
“话说回来,等将军从那里出来,绝对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
女王冷笑一声,“他们这是在做什——”
“哔、哔哔哔哔——哔!”
始终沉默的帝国议会:“……”
女王轻蔑地撇了下嘴角,“装什么大蜜蜂。”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安静下来。
瑞丽安不由看向星图,只见胆小者号已经消失在了定位器里,仿佛,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那艘可悲的舰艇已经顺着巨物的舌尖滑入了喉管。
梭罗星系内部。
雷昭廷只看了一眼那颗湛蓝的恒星,便调转胆小者号,面对着亚森曾经的来路。
体内激昂的能量渐渐平息下来,那是失血所带来的脱力感。空气之中弥漫着厚重的铁锈味,味道来源于他的身体,可他甚至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
根本不需要查看自己的倒影,他也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糟糕极了。
橙色作战服如同萝卜屑一般黏腻地粘在身上,体内变得空空荡荡,连一丝痛意都不见了,就好像所有的知觉都被遗落在了这片星系以外的地方。
医疗舱“呜呜哇哇”地跑了过来,将八个探针齐齐伸出,帮他治疗起满身的伤口。
雷昭廷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当时的你,想的会是什么呢?”
他低垂着头,自言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一整座星系,和一个人。
这种寂静自深至浅,难以明状。
来到这里,哪怕是最偏爱孤独的人,都会觉得自己误入了歧途。
他突然很想念亚森,可是…他甚至没有力气将牵挂说出口。
在这片虚空之中,就算声波徒奔成千上万个光年,都无法抵达任何一个倾听者的耳边。
雷昭廷抬头看向舷窗外。
他终于知道了,自埃塞时代就被称为‘本源’的这片星域,为什么会被亚森改名为‘梭罗’。
不是因为那颗湖水般的温柔恒星。
而是因为,当一个人从梭罗星系里向外望去,整个银河系都是他的瓦尔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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