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的味道袅袅盈于室内,柔和了两张相似的面容,但依然安定不了雪度的心神。他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是,备战当前,帝国与共和都突然接受我们的会谈邀请,他们真的是想要休战么?他们会不会是为了那个东西?”
翡度扬了扬手,指缝里晕出一圈圈清新的白烟,“连以西结和怀娅都不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雷昭廷更不可能知道。”
“他们这番前来,只是想顺着我们给的台阶下,以及笼络我们罢了。就算,这两个国家彼此针锋相对,那也不代表他们会想要和整个银河系对着干。我们这些中立星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还没被放上天平的砝码。”
雪度仍然显得犹豫不决,“但…”
翡度吸完最后一口烟,站起身,将烟蒂扔了出去,刚好砸在亲弟弟的肩膀上,在银缎里烫出了一个黑灰色的小斑点。
他皱起眉头,对雪度的东想西想开始感到不耐烦,“别想些有的没的了,跟我去见我们的贵客。”
雪度懵了一下,反问道:“啊,哥哥你是指…?”
翡度:“……”
他拍了下弟弟的头,“我说的是你的大侄子。”
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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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执政卿阁下到访,是罕伯星荣幸之至。”翡度冲以西结眨眨眼睛,微微欠身。
以西结并不答话。
他身着墨蓝的西装,胸襟前别着一朵奶白盏似的花,衣袖微长,遮住了指节。执政卿眉眼轻敛,皮鞋踏在湖面的光桥上,每一步都在水面上漾开细微的涟漪。
路的尽头,便是穆菲家族的圣所,拱顶匀称,纹饰简单,如同一座石灰色教堂,神圣得无法承受一丝一毫的尘埃。
穆菲家主将他迎至大殿内,体贴地为他斟上热茶,正准备寒暄,刚合拢的大门突然被震开。
几人不由看向殿门处。
雷昭廷收回手,随意地松了松手腕,他的眼睛隐匿在垂落的额发间,叫人看不出情绪。
胡安行政官站在他身侧,神色自若,“将帝国执政卿迎到圣所,却让我和昭廷在北极圈看你们的投影。难道,穆菲家族的待客之道,就是看人下菜?”
“您怎么会这样想?”翡度的眼睛微微睁大,尽管眼角已生出细纹,但那双干净的眼里仍透出几分天真,“我和我的弟弟,对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欢迎之至。”
“我们只是担心,雷将军在战场上待惯了,把罕伯星也当成可以随意动手的地方…若是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全,就不好了。”他说着话,视线却不经意地放在以西结身上。
“我如果想动手,”雷昭廷抬眼,眸底深不见底,“就轮不到你说这番话了。”
翡度的身形僵硬在那里。
就在此时,大殿四周突然亮起数不清的光线,原本空荡的两排客座如同冒笋般接连浮现出一道道身影。
一息之间,银河系中立星球的掌权者们,竟全部列席于此处。
胡安的视线缓缓在殿内扫了一圈,眼皮上的刀疤微挑,“呵,家主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以西结沉稳地坐在那里,毫不惊讶。
而雷昭廷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彻底沉默下来,睫毛微微覆着眼睑,仿佛看不见执政卿西装领口处别着的白兰度。
翡度下意识转头看向角落。
他那向来存在感稀薄的弟弟正站在那里,对他轻轻颔首,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显出一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轮廓。
翡度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再转头时,他拍了下手掌,语气轻快地即兴发挥了起来,“既然雷将军并没有不善之意,那么,是时候进行友好会谈了。如果帝国与共和真的决意要将战争持续下去,不妨先听听我们这些中立星系的意见。”
家主的袖袍在空中甩出一道任性的弧度,“请大家畅所欲言。”
伤狼星系的军工大亨最先开口,“我们信奉和平主义,但如果战火是达成和平的唯一手段,我们愿意批量生产全银河系最优质的第戎炮,提供给最愿意为和平出价的人。”
森林星系的公民代表投影波动了几秒,语气严肃得如同刀痕,“银河系的能量矿脉被帝国与共和垄断了近两百年,现在两国开战,而我们这些中立星系根本没有保全自己的力量!我认为,是时候该开放矿星开采权了。”
发言声逐渐纷纷攘攘了起来,席间热闹得像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瓜果蔬菜、鱼肉米粮,乱哄哄地争吵着,而真正的买家尚未下场。
终于,有人说,“穆菲家族亲力促成此次会谈,让我们这些弱势星域终于有了发声的机会,联合国的联盟席长,理应由翡度家主担任。”
此话一出,附和的掌声瞬间淹没了大堂。
听到这里,以西结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大大小小的主权星都在看着,穆菲家主不如说说,自己在罕伯藏了什么?”
翡度的眼睛依然纯澈,看向以西结的时候又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他好奇地问道:“我?我能藏什么?”
以西结轻轻挑眉。
就在翡度正准备打圆场的时候,大殿忽然微微震颤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闷响自脚下传出,仿佛整个陆地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鼓面。
咚——咚——
领主们的影像全部寂静下来。
咚——咚——咚——
尽管没有真正身处罕伯星,但那种动静实在过于庞大,通过由精神力联结的通讯频道,由远及近,直击每一个渺小的人类灵魂。
翡度站在大殿中央,脸上竟有一丝懵懂,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雪度踉跄着,从角落里跑了过来,扶住自己的哥哥。他心中升起难言的惊恐,抬头看向以西结,几乎破音地喊道:“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东西的?!连…连你母亲都不知晓!”
“你应该比我清楚。”以西结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殿下方的穆菲兄弟,他和他们有着相似的面容。“埃塞与瑟兰血脉同源,但在埃塞统治银河系的时期,他们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压制瑟兰?”
“因为,瑟兰的血脉更为纯粹。”
“他们拥有更强大的感知力。”执政卿勾起唇角,“当年,怀娅公主之所以来罕伯,正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个存在。她带走了我,留下了你们这群没有能力启动它的废物。”
“凭亚森的精神力,他只需要动一点小念头,那个东西就会即刻复苏,将战火烧遍银河系。你们能活到今天,不能不感谢他的仁慈。”
以西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白兰度。袖口往下滑落了几分,露出被遮掩的指节。
雷昭廷清晰看见,卿相的右手中指,有一圈不知道谁留下的暗红齿痕,如同暧昧的指环。
他抬眼,仿佛执刑者看着死囚。
以西结同他对视着,唇边的弧度满是轻嘲。
地壳深处传的响动仍在继续,逐渐过渡为闪电般的痉挛,仅仅一瞬,石灰色的精致建筑上裂痕遍布,但是,那个扰动一切的存在依旧未现身。
通讯终端里,很多人试图退出,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意识被牢牢锁在了罕伯星上。
“救,救救我们,雷将军!”这些人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雷昭廷。
雷昭廷面色沉着,掌心亮起,安定的金色能量汩汩流淌,缓缓包裹住那些精神体。
胡安站了出来,喊道:“当着全银河系的面!帝国这是要犯下毁灭行星的暴行吗?!”
以西结起身,整个星球的轰响随着他的动作骤然寂静。在无数几欲裂开的双眼注视下,帝国执政卿微笑了起来。
“帝国的刀尖所指,向来明确。”
“任何试图在战局中浑水摸鱼的行为,都会被视为挑衅。”他环视大殿,指尖微动,星球立刻震颤再起,“比如,这次友好会谈。”
“如果大家仍然不理解我这番话的意思,没关系,痛苦会成为你们的教训。”
以西结的话音刚落,许多人便抱着头,发出哀嚎,仿佛有什么残忍的东西顺着神经接口钻入了他们的脑子。
“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救…救命!!!”
“雷将军!您救救我们!”
雷昭廷捏碎一枚能量核。
殿内,金子般的芒泽顿时暴涨,将全部的通讯设备一举粉碎。所有联结了罕伯星无限终端的人,全都被强制退出了频道。
一时间,星球上再也无人言语。
地壳的搏动越发明显,并且开始显现出某种澎湃的节奏,仿佛星球已经生长出了一颗完整的心脏。
翡度的精神力与星球牢牢捆绑,如今星核不稳,他便也彻底失了力气,雪度扶都扶不住。
他的腿一软,头直接撞在了石柱上。
家主挣扎着爬了起来,拼命扭过头,看着以西结的侧脸,脑海里一片恍惚。
那道身影,渐渐和他梦里的人重叠。
他仍然记得,在穆菲家族的湖水牢里,被那个身带枷锁的女人一把锁住咽喉的窒息感。
叶弥·埃塞,王朝的最后一位公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听不懂拒绝没关系,能感受得到痛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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