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昭廷!你老公醒了!”
一个婶婶模样的女人,穿着朴素的麻衣,拎着饭盆,在田埂上敲出响亮的“咚咚”声。
亚森靠坐在床头,从土屋的窗子看过去,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僵住,手里捧着的白蔓全都落在了地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雷昭廷就冲进了房间,带来一阵热度十足的风。他的眉眼帅气依旧,头发修剪得很短,几缕细碎的额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粗布背心和裤子上都沾了土。
“雷昭廷?”亚森看着他,有点恍惚。
也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他记忆里的雷昭廷原本还是小麦色皮肤,如今已经成功镀上了墨铜的质感。
“别动!”雷昭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两只手掌悬在他的身侧,却没有触碰他,指尖颤抖得厉害,声音也绷得很紧,“你知不知道你全身不是骨折就是骨裂?肌肉撕裂对你来说都算轻伤了,这里一没医疗舱二没止痛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躺着,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亚森:“不疼,渴。”
他只不过说了三个字,雷昭廷就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多日劳作下,那道背影变得越发宽厚朴实,一口气犁十个足球场的地都不在话下。
亚森眼尖地看见,雷昭廷背过身的时候,用指节摁了下眼尾。
他安静地倚在床头,嘴角轻轻扬起。
身下铺了一层层厚实的布料,散发出晒过太阳的温暖气息,很好地中和了他骨头里渗出的那种冷意。
显然,照顾他的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亚森抬眼,雷昭廷正在桌前试着杯里的水温,室内的光线明亮,但那人的肤色黑得像个剪影,睫毛微微掀动着。
屋子的门框里没有门,像画框似的呈现出干净漂亮的小院落,紫花成排,还有一颗不大点儿的树,一看就是才种下没多久。
门外突然出现了三四个小脑袋。孩子们的发梢还沾着金黄的草梗,脸上也都是土,眼神晶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亚森。
但当亚森回看过去时,他们又全都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
刚才喊雷昭廷回来的那个微胖女人走了过来,嘴巴无声地张合,将那几个小孩撵走。
她自己也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里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五官带着一种天生的凶悍。
一股浓郁的米香被风吹了进来,弥漫整个房间。
她的目光只在亚森身上短短停留了几秒,就直接扭头问雷昭廷,“给他吃点东西吧?”
雷昭廷的声音很轻,“多谢。”
他将水和粥端到床边的木柜上。
亚森依旧保持着半靠在床头的姿势。他倒是能抬手,但他懒得动弹。
雷昭廷取下架子上的干净毛巾,擦掉身上混着灰尘的汗,然后坐到了他身边,将床里面摆着的几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动作轻缓得不能再轻缓,嘴里念叨着,“下次不要自己起身了,想坐起来的话跟我说,我来帮你。”
亚森就着雷昭廷捧过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才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雷昭廷吹凉勺子里的粥,送到他嘴边,“森林旋臂的远心端,我们被格托人收留了,这里是他们的聚居点,居民们没有精神力,所以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再加上这片太空是不安星域,匪盗猖獗,恶势力遍地开花,几乎没有航船会来这。我打听了下,这片混得好的几个帮派全是‘熟面孔‘,全都是被帝国和共和赶到这里来的。”
“以我俩的身份,一旦被那群□□发现,百分百被直接枪毙。”雷昭廷笑了一声。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被虫洞丢进敌人堆里,总比抛到域外强。不然那才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亚森抿了口粥,一股清淡的奶味从舌尖上蔓延开来,胸膛里也变得暖洋洋的。
“没事。”
他看向雷昭廷,雷昭廷却错开了同他对视的目光。
亚森以为他不开心,安慰道:“龙血号有搜寻模式,会自主定位我的坐标。那群□□也拿它没办法。”
“不过……”亚森皱起眉头,他试着唤起自己的精神力,体内却寥寂得如同坍塌的殿,“我的精神力还没恢复,没法和它联系。如果要等龙血号在银河系里一片一片星域寻找我们的话,可能要花上一辈子时间。”
“大不了,我们就定居在这里。”雷昭廷垂着眼,专心致志地搅拌热粥,话音里却透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反正Ra‘doom的阴谋也彻底被解决了,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给院…给拉培尔定罪。”
“他对你的恶意太大了,几乎可以说……”雷昭廷皱起眉头,“他所有的计划都是以‘毁掉你’为目标,想必女王陛下不会轻易饶过他。”
“嗯。”亚森始终看着雷昭廷,可雷昭廷却始终低着头,就好像那碗粥比他好看似的。
直到用餐完毕,亚森才问道:“我毁容了?”
“嗯?”
雷昭廷惊诧地看向他,瞳孔的焦距却飘忽不定,仿佛在他的脸上找不到落点。他用指腹蹭了蹭亚森的脸颊,语气亲呢,“才没有,你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雷昭廷:“……”
他倾身,给了他一个很轻的吻。亚森甚至能感觉,两唇相触的时候,对方的唇瓣颤抖了一下。
雷昭廷抱起他,将他安置着躺下。
滚烫的怀抱稍纵即逝,亚森微眯了一下眼。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掌很快覆上了他的眉眼。黑暗之中,雷昭廷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干涩:“别瞎想,我等你快点好起来。”
“我冷。”亚森说道。
雷昭廷的身形僵硬了片刻。
亚森又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如果你想要分手,我不介——”
他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
视觉被封住后,触感便越发得敏锐。他只觉得多日不见,这人的唇舌都变得粗粝了起来。尽管对方的动作轻柔,但他还是感到舌根隐隐发疼。
“没有什么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雷昭廷躺在了床的最外侧,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用身体帮他取暖,语气带上了厚重的鼻音,“包括你。”
……
雷昭廷从房里走了出来,脚步悄无声息。
他沿着院子门口的小路,沉默地回到那片浅白色的星草田,指尖不住摩挲着,那上面还残留着亚森皮肤的微凉触感。
“抱歉。”他蹲下身,帮阿拆婶一起收拾刚才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植株。
阿拆的动作利落,将手里的星草捆成一束扔到筐里,安慰他:“没事,又不是多难的活儿。”
她挑着眉头,打量起沉默干活的雷昭廷,打趣道:”说起来也真是巧,你平时一直守着那个院子,他偏不醒,刚好你不在的时候他就醒了。”
“不过,人既然醒了过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现在他只需要好好休养,而你,”她拍了拍雷昭廷的肩头,“也不用天天心惊胆战了。”
雷昭廷垂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他不是会‘好好休养’的人。”
阿拆:“……”
也是,毕竟能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看着就不像是会珍惜生命的类型。
她记得太清楚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天空如同一张被引燃的黑纸,两道烈焰自天而降。
赶到那里时,她只看见男人正发了疯似的在一堆炽铁里翻找,最终,他从金属废墟里找到了那个人,背影佝成了奇怪又绝望的弧度,寂静的火光里透着某种撕心裂肺。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的伤势重到…单拆开来说每一道伤口都很致命,结果他竟然能活下来,简直就像是直接被阴间退回来了一样。
也许那双紫色的眼睛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奇迹吧。
雷昭廷打断了她的感慨,“阿拆婶,我想换个动静小点的活计,不然我怕吵到他。”
阿拆:……
她没好气地盯了他一眼,“前阵子谁天天当木工,生怕吵不醒人家,这下子又想换个安静点儿的活啦?”
雷昭廷微笑的幅度大了一些。
她竟然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来一丝甜蜜。
好不容易人有点人样了,这人也是不容易。她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又不是总统,连这点事情都要管。”
说话的功夫,雷昭廷已经将星草整整齐齐码好在筐里。
“确认一下,”他单膝跪地,绑紧身上的筐绳,“全都直接码在三号坝,对吧?”
“那边的路有点滑,小心点脚下就行了。这次麻烦你了。镇上的那群□□真是越来越猖獗了,自己没本事种地,整天就知道来我们这儿抢粮食......”
她打量了一下雷昭廷的体格,“其实,如果你往那一站,至少还能吓吓那群混球。喂鲸鱼的活儿对你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了。”
雷昭廷背起半人高的筐子,左手右手还各抱一个,身上的肌肉绷紧,神色却很轻松。
他笑了笑,“前几次打起来的时候,我在旁边悄悄看过,能看出来大家身手都不错,没一个受欺负的,根本用不上我。”
“人多人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势!”阿拆姑姑翻了个白眼,“总得吓得他们下次再也不敢来,这日子才真的安稳了。”
雷昭廷笑了下,“挺安稳的,这里已经很好了。”
阿拆撇了撇嘴。
太阳下,青年的眸色黑得耀眼,发色晒得发红,人也灿烂了不少,看得她心理舒坦多了。
“你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别跟伤员置气,听见没有?”阿拆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雷昭廷刚抬起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他无奈地解释道:“我没置气,他醒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舍得生气?”
“哦?是吗?”阿拆婶叉起腰,不客气地指出事实,“可我看你俩相处的氛围还挺尴尬的,要不是人家喊了你的名字,我都会以为你俩之前不认识呢。”
“人家那么好看一个人,看起来也是个福养的主儿,我刚开始还担心过,会不会是你追求人家被拒绝了,所以你就使用龌龊手段,把人家拐到这种与世隔绝的星球来了。”
雷昭廷:“……”
“婶儿,你也太看得起我——”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之前把上将绑架到地球的事。
雷昭廷陷入死寂。
他闭紧嘴巴,默默转身,朝堤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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