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直说是三表兄把他叫过来的,只怕张龚明又会甩他这个三儿子一顿眼色。
张恭明心下了然,拔步往外边走去,边走边说,“这几日天气好,江上商船开始通行了,水贼可能又会卷土重来,你随我去码头走走。”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道,“大郎和二郎也过来。”
张潮顺眼睁睁看着他爹把温忘尘和两个哥哥叫走,自己彷佛是个外人一般,那脸色就如霜打的黄瓜样难看,等他们走了后,愤愤地将石凳一踢,骂道,“他娘的......”
这时又一张苦兮兮的脸凑了上来,“顺哥儿,我的蛐蛐儿被总兵扔了,你好歹赔我一个。”
张潮顺本就心情不好,怒道,“又不是我扔的,你找我爹赔去!”
那位美人儿见状,连忙安慰,“三公子,以前老爷从不踏进这院子一步,谁也不知道他今天犯着哪根筋了,你就别气了。”
对呀,这老头从前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一眼,怎么今天突然就来了......说起来,他倒是经常往温忘尘院子里去......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那气就蹭蹭蹭往头顶冒,是了!今天一定是去温忘尘院子里,发现他没在才跑过来的,这老不死的巴不得温忘尘是他亲儿子,自己亲生的反而晾在一边!
他眼珠子一转,“你说得对,今天起你就是王公子的人了。”
美人愣怔片刻,张朝顺接着道,“谁让我爹把王公子的蛐蛐丢了,只能拿你赔罪了!”
晚上吃饭时,饭桌上的气氛很是压抑。
张龚明慢吞吞地喝了一碗汤后,就什么都没吃了。
他已多年不和主母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但是每一顿饭一定会叫上温忘尘。温忘尘心中知道,主母大概也是不待见他的。
他隐约听仆人们说,今日赵氏又揪着张龚明的另一个妾室打了一顿,恰好被张龚明撞见。不过张龚明什么都没说,他拔腿就走了。
赵氏在后面追逐他,抱着他的腿,又是哭又是埋怨,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张龚明终于忍不住了,甩开了她的手,当着众仆人的面,将主母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他原本就在为那名宠姬的事情伤心,所以咆哮的时候就尤其地大声。
主母丢了好大的脸,回去后狠狠地哭了一通。
就在刚刚,张龚明的手下打死了两个仆人。这两个人就是当日趁老爷不在,杖杀玉婉的凶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赵氏还会再来找张龚明闹一通。
果不其然,温忘尘刚刚放下筷子,外面呼呼风响,赵氏赶到了。
她一进来,就铺天盖地,痛哭流涕地嚎叫道,“老爷,我好歹还是当家主母呢!你把我的人抓去说打死就打死,你眼里还有我吗?”
张恭明只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句不发。
赵氏又气又悲,怒道,“这府里还能待吗!来人,给我收拾东西,我明天就回娘家。”
张恭明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去,冷漠道,“你要走就走,没人拦你。”
赵氏着实被这句话狠狠地伤了一下,她悲怆地看着张恭明的背影,哀声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夫妻情谊吗?你还记不记得你初到我家时......”
张恭明面色一变,咬牙道,“你闭嘴!......我不说你,是给你留点体面。”
张恭明不喜欢赵氏是有原因的,二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行伍小卒,随军到振州剿匪。
彼时,赵老爷子是振州督抚,赵家就是振州的大户,自然免不了成为流匪的眼中钉。一日赵家小姐带着丫鬟仆人在城内游玩,不知那匪寇从哪里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人将赵氏给抢走了。
赵老爷子焦心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因那匪寇的老窝在城外的扁嘴山上,易守难攻,不便救援。当时的一位将军,为了宽慰老爷子的心,说愿派十几个精兵翻山进去将小姐救出,这十几个精兵正好就由张恭明带领,本来只是一个宽慰之举,那将军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人救出来,也没想过这十几个小兵进去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反正派了人,他的义务就当尽到了。
谁知,英勇机智如张恭明,他还真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他不仅将赵家小姐从匪寇头子的床.上救走,还顺带割了匪头的首级。本来赵家是要感谢他的,但是,因为整个振洲城都知道赵家小姐被流匪掳走了,没人敢娶她了......
赵家深以为耻,决定按照小姐的意愿,强行把张恭明留在振州,招为女婿,又一路帮衬他,将他扶上了现在的总兵之位。但是张恭明本来在北地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的,因为赵家的干涉,他在振州一留多年,还娶了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所以也就抑郁了一阵子......不过后来他就借调职之机到了东南三镇,和赵家分道扬镳了。
而赵氏跟着他这么多年,霸道善妒不说,还总爱提当年赵家是如何如何帮衬他,没有赵氏,就没有他张恭明的今天这种话,换谁谁高兴呢?
他忍了许多年,直到今天,心爱的女人被赵氏打死,再也无法忍耐了。
赵氏不依不饶,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来,伸到张恭明面前,气道,“你看清楚了,你前脚刚走,那贱妇就变卖田产,我要是不早点发现,府里值钱的东西还不都被她搬空了!我打死她是应该的!”
张恭明双眼渐红,伸手抓住赵氏的衣领,怒吼道,“你不逼她,她能这样做吗?!”
这声吼,差点把房顶的猫吓死跌下来。
两人双眼对视半天后,赵氏哽咽道,“张恭明,我看透你了!”
众仆人早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说话。
三公子张潮顺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也发起狂来,上前将他爹的手甩开,拉住他娘,说道,“娘,别理他了,咱跟他不是一家人,咱回外祖家,让他跟他的小老婆过一辈子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张恭明从前不管他,但现在听他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只觉得这小儿越看越碍眼,越看越急人,一巴掌打过去,将张潮顺脸打得一歪,仰天长叹,“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赵氏捂脸痛哭,张潮顺则激动得吹鼻子瞪眼,又委屈又愤怒,骂道,“你为我做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器重过我?你愿意为大郎二郎请师傅,甚至连温忘尘你都专门给他请个习武的教头,我呢?你连我那院子都不愿意踏进来一步!......”
张潮顺越说越激动,“我幼时渴望你能正眼看我一眼,哪怕你能像对两个哥哥一样,对我有一半看重我也不会这么恨你......从前看你喜欢山水画,为了讨你欢心,我勤学苦练一年,可拿到你面前后,你却眼睛都不抬一下,说我玩物丧志,不成大器......我小时候不过是贪玩了点,我问母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母亲骂我不成器后却自己躲在暗里哭......说到底,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因为不喜欢母亲,才对我们母子这么冷漠!”
“如果不是我外祖父,你能当上三镇总兵吗?!我若成不了大器,还不是因为你不配有成大器的儿子!”
这一通话骂下来,简直将他肚子里积了多年的怨气通通倒出,将张恭明骂得怔在原地,他寻思他这儿子什么时候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总之,第二日一早,赵氏回振洲的马车就备好了。赵氏是真伤心,自然为这个家里里外外操劳,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换来张龚明多年不闻不问的对待!自己的亲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姓温的外人!
而张潮顺,则是铁了心要和他爹对着干。
所以天不亮,母子两带着几个仆人,便坐上马车往码头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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