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不甚满意努嘴,可胡大田和胡大力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些什么?于是没好气地瞪了阿狼阿玉他们一眼,不甘不愿拉着阿福走了。
刘氏终于走了,胡大田跟胡大力说起魏姻要将阿珠送去普渡寺里超度的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送阿珠一程,胡大力听了,连忙摆头,生怕胡大田让他再跟阿珠有接触,“大哥你自己去吧,昨晚阿福又受了吓,我得回去瞧瞧他。”
胡大田瞪着眼,叹口气。
阿狼和阿玉还低着头站在面前,阿虎紧张地拉着阿玉的手,胡大田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阿狼和阿玉临走前,欲言又止地朝魏姻投去目光,但还是一句话没说,牵着阿虎出去了。
魏姻若有所思地盯着阿狼那孩子老成的背影,他们真的不懂么?两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早有预谋藏起了茶壶要帮阿珠逃跑,若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是不忍心看阿珠被收,那么,又是怎么知道阿珠沾了水就会鬼气大盛能够逃跑呢?
“夫人?”
胡大田的声音唤醒了她。
魏姻看过去。
胡大田说道:“这次多亏了夫人,之前夫人说要将阿珠……送去普渡寺里超度,阿珠应该不会有事吧?”
魏姻摇摇头:“胡老伯放心,将阿珠的怨气化解后,便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胡大田习惯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下,他感激地要酬谢魏姻,魏姻都一一拒绝了,让胡大田先去准备好一个装阿珠的骨瓮,趁着日头还不猛,赶紧去一趟普渡寺,不然等日头完全出来了,阿珠的鬼魂便受不住在外面。
胡大田出去,魏姻推开里屋的门走进去。
那把垫了坐褥的藤椅上,正被眉目秀丽的少年坐着,陆魂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儿,手里捧着一卷书翻看着,眉骨因过分瘦削而显得既高又深沉,打眼一瞧,是阿狼昨夜看的那卷《左传》,破军幻剑幻化出来的竹骨伞被他随手放在了一旁,阿珠被收进去后,伞身上面隐隐有黑气丝丝缠绕,不时还不安分地震动起来,几乎要震到地上去了,陆魂却没有理会,径自专注翻看手里的书卷,一时都没有注意到魏姻的到来。
半刻过去,他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像从前在学堂读书时那样,下意识迷矇地朝魏姻直直望了过去。
片刻后,他从书中回过神来,将书合上,极随意地递给了魏姻。
魏姻也没多想,下意识接了过来,“我让胡大田去准备了。”
陆魂嗯了一声。
魏姻回头往屋外扫了扫,依稀听到那三个孩子在外边说话,她说道:“阿狼和阿玉昨夜和阿珠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他们不但不怕阿珠,反而还特意藏起了水帮阿珠脱身,尤其是阿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未免也太老成了,而且,我当时发现阿珠看阿狼他们的眼神,并不像是想要他们命的样子,反而似乎还怕自己吓到他们,可他们却说是不忍心姐姐……”
陆魂静静听着她的话,并未出声,只是微微出神地望着她手里的《左传》。
许久后,他突然才回过神来似的开口,说的话却让魏姻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卷《左传》里,阿狼看过好几遍的样子,但唯独那段郑伯克段于鄢至少反复翻过几十次,因此那两页纸都有些发黑了。”
魏姻翻开陆魂说的这一段,果然注意到这两页的纸明显要比其他的更泛黄些,有些地方甚至黄中透黑了。
她瞬间想起,昨夜里她看到阿狼看的也是这一段。
陆魂继续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段,跟胡家人有些相似?”
魏姻蹙起眉头思索起来,郑伯克段于鄢,魏父在她小的时候就将她抱在膝上讲过的,她记忆不算差,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左传》里说,当初郑庄公出生的时候,因难产惊吓了武姜,武姜因此很厌恶这个儿子,偏爱小儿子共叔段,后庄公继位,武姜一心与共叔段谋废庄公。
“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寤生,武姜恶之,爱共叔段……”她顿了顿,立刻联想起来:“胡大田对胡大力一家很是照顾,有时很是委屈了阿狼他们几个。”
“后来,武姜与共叔段谋废庄公。”陆魂语气加重。
魏姻:“武姜若是胡大田,那么共叔段是……”
“是胡大力、刘氏、阿福。”他直言道,又遽地转过头凝着魏姻:“你说谁是庄公?”
魏姻脑子一灵,字字斟酌地将猜测说了出来:“……阿珠?”
“最后庄公败了共叔段,而胡家的庄公,现在却死了。”陆魂垂下头,背过身去,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扇窗,自顾自地呢喃着一句话:“武姜与共叔段谋废庄公,武姜、与、共叔段……那么当初,让阿珠嫁河伯,真的单是胡大田一个人的主意么?”
魏姻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有人往屋外进来。
是阿狼,阿狼捧着一个黑漆的白瓷骨瓮来到了门边,他目光从面色青白的陆魂脸上扫过一眼,昨晚这两个孩子半夜突然醒来帮阿珠,让陆魂不得不在他们面前现了身,此刻见着这孩子仍往他身上张望,她刚想解释这是她的表弟,却见阿狼已经毫不在意地挪了眼去。
“夫人,骨瓮阿爹已经置来了,阿爹问夫人可用得?”
魏姻望向陆魂。
陆魂朝她点头。
于是魏姻去接了过来。
阿狼送完东西,倒也不说别的,径自就转身出去了,只是临走前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拿了他的书,但他并不声张,冷峻的小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魏姻第一次看到这么心思深沉的孩子,蹙眉道:“昨晚阿狼他们就想救阿珠,之后还会不会……要不要看着他们俩?”
在她说话时,陆魂却早已自顾自地从她的手里将骨瓮抱走了,他走到一旁,将骨瓮盖揭开,又沉默地拿起骨伞,他的手在伞身上慢慢一扫,就见着一堆黑气顺着他的手往骨瓮里面跑,应该就是阿珠的魂了,他又将骨伞恢复成破军剑,用剑锋在骨瓮上很是认真地一笔一画刻着什么字,刻完了字,跟着才将骨瓮盖上,魏姻还以为他没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正要再问他,他却在做完这一切后,好像方才听到魏姻的问话,轻声回道:
“不用,我已用破军给阿珠的骨瓮下了封印,不到怨气化解的那天,别人放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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