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京城一年中最凉爽舒适的时候,风吹在人脸上,是柔软的。
但这风到了大牢中,则是血腥气沾着霉味,凉的让人脊背发寒。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
“臣真的冤枉,臣的别院里没有什么粮食,臣没有偷换粮草,陛下明鉴,陛下要替臣做主啊!”
胡奏一路从大殿嚎到大牢,喊道现在嗓子已经带上几分嘶哑。送几人过来的人正是赵荣的义子,这位小公公姓王,听着胡奏的叫喊,对着牢房里的人抬起手。
“先停吧。”小王公公眼神落在林季身上,说道,“林公子,得罪了,陛下要我们好好审一审这案子,咱家这要不上点手段,谁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呢?”
林季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他的手指从夹板中抽出,此时依然是红肿一片,听到小王公公的话,他扯起嘴角,道:“理解,但公公也别厚此薄彼,对面那个喊成那样,你们不去管管吗?”
“若是胡大人别院中真搜到了该送去广信的粮草,我们肯定是要管的。”小王公公说,“林公子大费周章,冒着风险跑到这大牢里,不就是为了见人吗?现在人见到了,是不是?”
小王公公福了福身,带着人走了出去。
这位小王公公曾经受过他外祖的恩情,下手有度,林季虽然是结结实实的疼了一回,但好歹目的是达到了。
虽然他想的这办法是够缺德的,殿前扇人巴掌,放在上辈子,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但现在,别管是什么方法,好用就行。
林季看向一旁的牢房。
林德先扒在门上,眼神哀求的看向这边。
见此情景,林季一笑:“父亲不必担心。”
“是为父的错,是为父连累了你们。”林德先捶胸顿足,“思衡,你们放开思衡,有什么事冲我来!”
听到林德先的话,胡奏先来了劲,他大喊道:“公公,公公你听见了,这林德先都说是他的错了,他承认了,你们快去审他啊!”
“你放屁,我没有偷换粮草!”林德先听到胡奏的话,原地暴起,他原本是个温吞性子,现在也顾不得其他,隔着门和胡奏对骂起来,“无耻竖子,你还好意思喊冤!”
“父亲,爹,爹,”林季见状叫住他父亲,“和他置什么气。”
“爹,你好好想想,当日你送粮草出城时,有没有什么异状?”
林德先一听,立刻说道:“没有,我带着令牌去调粮,清点过后运上车,出城前又清点了一遍,没有任何的问题,你当时也看到啊,对了,还有二殿下,殿下他……”
不等林德先继续说下去,林季神色骤然一冷,他上前两步,止住林德先的话头。
“你再好好想想,”林季问,“有没有什么和平日不同的地方?”
林德先不明所以:“你和二殿下都看到了,陛下若是不信你,也会信二殿下啊,只要去问了二殿下,不就行了?”
“二殿下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林季知道二皇子穆嘉辰绝对不会现在站出来,他现在不好和父亲解释,更没法在这里说自己重生一事,只能将话题引走,“别再提二殿下。爹,你想想当日的人有什么不同吗?十万石,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必不可能是在装卸的时候做手脚,而是在运输途中换掉。”
“既然这样,那些换粮的人必然要在运粮队伍中安排自己的人,那日来交接的队伍中,是否有些你认不得的新面孔?”
林德先听到林季这样说,虽然不解,但还是开始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皱起眉,眼里带上一丝怀疑。
“的确是有些新面孔。”林德先说,“但他们说,那是广信来的人,那边正在打仗,急用这笔粮草,我想着派一个我没见过的小兵过来监督的确是有可能的事情。”
“就是他。”林季道。
林德先看着林季,神色复杂。
“思衡,”林德先说,“不是他,是他们。”
“那一队人,我其实都没有见过,那些人里,我只见过兵部郎中尚大人。”
林季微微一怔。
上辈子林季查到京郊别院的时候,已经是嫁给祁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偶然间追查道胡奏管家的妹夫同二皇子的一个亲信有过几次来往,胡奏管家的妹夫是做生意的人,这点交际不算什么,但林季还是留了心,派人去跟。
这一查,就查出来不对劲。
胡奏管家的妹夫是在昌武十八年年底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在泰州盘了小店。他这钱来的太突然,林季找人查了很久,发现这笔钱道胡奏管家妹夫这里已经过了好几手,中间除了胡奏的人,赵荣的人,还有二皇子的人。
那时候,兵部郎中尚大人已经失踪快一年。
他就是那时候串联起其中的关窍。
赵荣和胡奏平日与三皇子交往密切,再加上当时暗杀他母亲和妹妹的人留下的线索全部都指向三皇子,在二皇子的引导下,林季自然而然的怀疑三皇子,愿意同二皇子联手。
但若是赵荣与胡奏真的是三皇子的人,就没有必要对尚大人动手。
兵部与三皇子关系更近,如果这一切都是三皇子策划,尚大人估计会安安全全的回京,他可能会带着伤,然后声泪俱下的控诉。尚大人这个人证,可比来路不明的黑粮商可信多了。
林季深吸一口气。
他如今只是见到了父亲,要是没办法找到证据自证清白,昌武帝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现在的情况,能找到这位尚大人是最好不过的。但林季也知道,难度太大,这人说不定已经被灭口了。
找不到人的话……
“思衡,”林德先突然开口,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当日清点粮草,我为了方便,每五袋粮都做了一个记号。做到最后五个,墨用完了,我就把你妹妹秀的那个丝带系在上面了。”林德先回忆,“我当时想着,等一会儿拿下来,但后来二殿下过来,我就给忘了。”
林季一个机灵,抓住他爹。
“爹,”林季道,“你这习惯,真是救大命了。”
林德先还没反应过来,小王公公就又带着人回来了,这一次,他走过父子二人,站定在胡奏面前。
“胡大人,”小王公公开口道,“咱家在你那别院里发现了不少粮草,陛下请你走一趟。”
林季心下一动,走上前去,他还没开口,小王公公转过身,对他道:“林公子也请一起。”
他上前打开林季的牢门,在林季走出去时,轻声说:“林公子不必担心,那别院里确实搜出来了广信粮草,还找到了几具尸首,刚刚世子认过了,确定那是广信派过来交接粮草的人。”
听到世子这称呼,林季轻轻皱眉。
他念着:“世子?祁嬴吗?”
“是啊,”小王公公走在他身边,“适才世子带着捷报回京,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巧去广信探亲,听说广信侯失联,世子当机立断,带人前去支援,万幸是赶上了。侯爷受了点伤,但不严重。侯爷脱困后,立即请丰州守备支援,两边同时对北狄人进行夹击,夺回了被占的三城,世子勇猛,还生擒了敌首。”
祁嬴。
再听到这个名字时,林季下意识去找腰间的挂坠,他摸了个空。
林季动作微顿,垂下眼睛,很轻的勾了勾嘴角。
如今广信侯活了下来,他和祁嬴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两人之间想来不会再有什么联系。那丑鸳鸯,想来是没机会再出现在他身上了。
祁嬴是广信侯与端肃长公主的独子,两人成婚多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说是两人的眼珠子和心肝肝都不为过。如今,陛下的兄弟姐妹宗族亲戚都死的差不多了,小辈更是没有几个,因此他对这个外甥宠的不像样子。
皇子们有的待遇,他有,皇子们没有的待遇,他也有。久而久之,这位世子的脑回路都被宠的不那么正常了。
上学的时候,林季曾与他同窗几年。外人传小世子风流不羁,整日流连花楼荒废学业,这都是假的。
他这人毛病大的要命,香粉多的地方,太吵的地方他都不喜欢去,更不乐意去喝酒。
但翘课的确是翘的。
想到这里,林季又无声叹了口气。
就当这人脑回路不太正常,纯属热爱翘课吧。
……
“世子,世子!”
近卫喘着粗气跑过来,交给他一份签字画押的供词。
“按您的吩咐,在到京城前,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吐出来,签了这份公司。”近卫说完,有些忧心道,“只是这人要带到御前,陛下会不会怪罪?”
廊下立着一位年轻男子,他接过供词,细细看过。此人眉目如画,面如冠玉,的确是有着一张看着就风流的脸。
闻言,他抬眼扫了一眼近卫。
“偷换军粮当斩首示众,我这纨绔沉不住性子,暴揍他一顿也说得过去。他这个人,胆子小,怕他主子怪罪,交代完一口咬了舌头寻死,咱们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救回来的。”
他说完,把供词对着,仔细的收起来。
近卫嘟囔:“他那舌头明明是您怕他胡乱攀咬割了的。”
“嗯?”祁嬴出声打断他,“你说什么?”
近卫讪笑一声:“没,我啥都没说。”
“这就对了。”祁嬴站直,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我听说陛下刚把林德先家那个小公子也丢去大牢了,怎么回事,几天不见,我皇帝舅舅脾气这么差了?”
近卫正好也要汇报这件事,听到祁嬴问,立刻就说了:“不是,那位林公子好像是突然疯了,殿前抽人耳光,陛下才一个生气,给人下狱了。”
祁嬴听完,脸上空了两秒,像是因为震惊太过。许久,他扯出来一个笑。
“真能耐了他,”他抱着胳膊,对近卫说,“去找点消肿的药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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