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空间因为忽然出现的鲜活气息重新开始转动,那萦绕在鼻尖的甜腻香味令人不可忽略。
自从醒过来,封罹头一次感觉到“食欲”。
连喉咙都在发痒,恨不得立刻将忽然出现的活物吞吃入腹。
没想到祖坟里真有老祖宗,全覃傻傻愣在原地。
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可能是酆都太挤了,老祖宗不急着投胎,暂时住在祖坟里这非常合理。
想着,那点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因为忽然看到鬼物的害怕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
全覃紧张地挺了挺胸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手指也贴着裤缝抠了又抠,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生怕自己会有冒昧的地方。
压抑着小心清清嗓子,全覃鼓足勇气,就拔腿低头往前小跑过去。
没办法,他们家祖坟这大殿可太大了,若是慢慢走拖长了时间,他反倒会更加紧张。
至于为什么低着头,全覃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看老祖宗这满头黑发,想必仙逝的时候年纪还不大。
他们祖上又是天师世家,常年跟各类阴邪之物打交道,恐怕是因故仙逝。
因故,死相总不会太过好看。
全覃知道自己的毛病,若是在老祖宗面前失了礼数生理性犯恶心,简直大逆不道!
一阵风过,带动了那如灿阳白雪般的清香,也带起了一丝缠绵的黑发,荡在封罹的眼前。
他转过身,视线中是一片凝结的浓重死气。
原本这里只有一片黑暗,他也似乎习惯了黑暗。
但是现在,全黑的瞳仁也随着死气的消散慢慢恢复正常。
那些灯火终于摇摇曳曳地透进一丝光。
有一道身影替他拨开了无尽的沉霾,迎面跑来。
封罹好像忘记了许多事,他甚至忘记了太阳是何种样子。
大概,便是这样的朝气灿烂吧。
…
“扑通——”
越来越紧张,未曾想被台阶绊了一下,全覃就这么临门一脚,坐扑在了封罹的脚边。
多么失礼!多么尴尬!
脸色苍白的生魂“腾”一下就红了脸,赶忙爬起来,依旧不敢抬头看,只是狼狈又生疏地学着电视剧里的古礼,单膝跪地抱拳作揖。
老祖宗身穿古装,这大概是没错的吧。
想了想,全覃又干脆一咬牙,“扑通”一声改为双膝跪地,直接朝着他磕了个响头!
“老祖宗,”闷闷的声音从以头抢地的缝隙中传出,“我是您曾曾曾曾曾……孙全覃啊!”
“…………”
看着面前跪成一团的身影,封罹原本毫无感情的眸中终于染上了一丝情绪。
如果硬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离谱。
晃动之间,锦绣暗纹交织的华贵玄青长袍在脚边翻出了一朵花。
封罹依旧呈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眸看着依旧保持以头抢地状态的全覃。
大概是太久未曾开口,声音就有如山巅之上积久未化的冰粒子,寒冻直下三千尺。
“抬起头来。”
这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
全覃不禁浑身一颤,犹豫了一下,依言直起身子,仰起头露出完整的脸,却还是没敢抬眼。
声音缓缓向自己靠近,似是老祖宗半蹲了下来,过高的身量叫他用冰凉的指尖挑起全覃的下巴,脸也跟着慢慢靠近。
“怎么,不敢看我?”
话间,凛冽的寒气缠绕。
全覃睫羽震颤,努力稳定心神:“老祖宗的神貌,岂是我这种小辈能随意瞻仰的。”
封罹在他耳边轻笑着哼了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全覃也知道这样混不过去,说完,小心翼翼抬了下眼皮,看到了老祖宗尽在咫尺的喉结。
脖颈苍白,冷玉无暇。
还挺……性感的。
贴在身侧的指尖都紧张地蜷起,全覃小心再小心,又将视线往上挪了一点点。
似是受不了他这小媳妇儿似的磨唧,眼前一晃而过刀削斧凿般,比他人生规划线还要清晰的下颌线。
只是还未等看清,全覃就又被猛地挑了下下巴,惊吓间下意识瞪大眼。
琥珀色的瞳仁登时与另一双冰冷无机质的黑眸对上,如同一只食草动物遇见顶级猎食者,瞳孔瞬间骤缩。
也确实是顶级猎食者。
此刻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公分。
全覃彻底愣住了,就这么乖乖巧巧任由对方捏住下巴,即便那指尖冷得彻骨。
不仅是因为这过于危险的距离叫他没有任何应对经验,更是因为这张脸……
全覃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而且非常好看。
品貌非凡,就是他的内涵。
就连照镜子时,他也会偶尔叹息一句红颜祸水不过如此。
但这个人!他家老祖宗!
假如非要让有多年策划经验的他来形容一下,唯有二字最贴切——
高贵。
极致的清冷高贵。
像是在皑皑白雪上点染的水墨,又像是被藏在金屋之中的琳琅玉石。
像无尽头的空寒、沉雾,包裹着唯一跳动的色彩,渐渐晕渲开来。
这张脸,终于解开了全覃多年的疑惑。
他们家的基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他大概是隔隔隔隔隔隔……代遗传了!
走神之际,连那另人不安的威压都被忽视个彻底,于是等全覃的意识飘回来,才猛然发觉他几乎是被半抱在老祖宗怀里!
这这这,成何体统?
修长的手指扣在他的肩膀上,满头青丝也尽散在他的身前。
封罹垂眸看着不足一寸距离的白皙脖颈,顺从心(食)意(欲)地愈加贴近。
疼痛感瞬间袭遍全身,全覃猛地颤抖一下,下意识挣扎起来,于是正正好好把自己彻底嵌入对方的怀中。
这下他真的蒙了,心里也涌上越来越多的后怕,战战兢兢叫了一声:“老祖宗?”
好在老祖宗不是真想吃他……大概吧?
既是生魂,所以咬不出血,浅浅的一圈牙印,小打小闹似的。
封罹皱起眉,看着那牙印之上流动的金丝浅光,还有来自他内心深处忽然的熟悉躁动之感,好像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在挣扎沸腾,妄想奔涌而出。
他压下那股莫名的联结之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认真打量起怀中的全覃。
封罹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家族,有没有什么后代。
虽然这小孩儿一上来就喊自己老祖宗,还给他磕响头,也都不过是被他当成猎物拙劣的小把戏罢了。
但现在,那股莫名的“联系”让封罹真真切切动摇了。
难不成,这一声老祖宗,当真是如此情深义重?
…
毫无预兆被咬了一下,全覃后知后觉抬手去摸,脖子上好像有浅浅的咬痕,但是并不严重。
不是要大义灭亲吃他,那是何意?
难道是为了确认他的血脉纯不纯?现场来一个深入灵魂的检测?
二人的脑回路弯弯绕绕,最后却又离奇地撞上,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对方。
“嗯。”
没由来地,封罹忽然出声。
全覃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应他上一句带有疑惑语气的老祖宗!
于是,灿烂的笑容爬上嘴角,连那双如星如辰的眸子也跟着弯出好看的弧度。
全覃讨好长辈甜言蜜语惯了,下意识又叫了一声:“老祖宗~”
尾音婉转,又甜又腻。
“……嗯。”
封罹看着他,认了。
听到对方应声,全覃笑容更大,简直是白捡一根金大腿那么快乐。
随后他蓦地想起来这里的缘由,脸色忽变,仓皇地抓住那锦绣暗纹交织的华贵玄青长袍的袖摆,急切求救。
“老祖宗,救命啊!!!”
这话压根就毫无根由,但他一个生魂出现在这里本就很能说明问题。
封罹用手指轻点了下他的额头,一枚泛着白光的牌位瞬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上面有个阵法。
“……嗯。”
他再次应声。
全覃刚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却被拽着站起身。
他这才发现刚才竟一直被老祖宗半揽在怀里,因为被咬而变白的脸又\'腾\'地一下蒸红。
封罹好似未曾发现他的尴尬,随手将人拉到身前,冷淡开口:“闭眼。”
“哦。”
全覃懂事又听话。
本来还觉得有个小辈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但见他这么乖顺,封罹那点看得吃不得的不爽也就散了。
单手环抱住他的腰,森然鬼气霎时弥漫开来。
二人如烟如雾,转瞬便消失在这高不见顶、却又压抑至极的鬼殿之中。
……
“嘶——”
Duang一下杵在地上,好在有老祖宗抱着他,才没有再来一次丢人的坐扑。
全覃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以及那薄脆一扇门上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水波纹白光,意识到他们已经回来了。
“老祖宗!”
全覃死死揪住手中的袖摆,忽地扬起下巴,用一种告状似的语气恶狠狠道:“外面那个东西抢了我的身体!”
这话如果配上一个用手指着前面的动作,再减龄二十翻译一下,大概就跟幼儿园小朋友的“爸爸帮我揍他!!”差不了太多。
“砰——”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外面的邪物撞击地更加厉害。
封罹正在四下打量周围的情况,在看到红木桌之上供奉着的、努力发光发热阻止外面阴邪之物的牌位们时,眸中一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啧——怎么这么弱。
后来听到全覃的控诉,他终于将还放在人家腰上的左手收回,并轻轻朝前一挥。
本就支撑不了多久的白光护网瞬间无影无踪。
太突然了,连外面不停撞门的邪物都是一愣,接着就是狂喜涌上心头。
只是还未等他一举突破最后防线,这门就抢先一步大开。
属于全覃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那琥珀色的眼睛完全由纯黑占据,呆愣地抬头看去。
“啊——!!!”
骤然被捏住脖子举起离地,邪物惨叫一声,奋力挣扎起来。
全覃跟在后面窜出,在看到老祖宗毫不花哨的驱邪之术时心中一痛,赶忙道:“老祖宗您悠着点,那是我的身体啊!”
封罹认出来了,于是烦恼地皱眉。
啧,麻烦。
恰在这时,赚了一波夜班费的全有乾终于扛着家伙事儿回到家。
一开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三魂升天。
“我滴个乖乖……”
他“啪”一下打开灯,彻底照亮这阴暗的房间,事实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么重的鬼气,肆意弥漫,快赶得上鬼王了吧!
而那“厉鬼”手里掐着的,可不就是他宝贝儿子的身体!
他宝贝儿子的生魂还站在一边,面容焦急地想要制止!
全有乾心中大震,怒目圆睁,抬手指着那鬼,怒音稍稍发颤:
“呔~!哪里来的鬼神大人快快放开我儿子!!”
……
再翻译一下,大概就是“呔~!哪里来的妖精快快放开我师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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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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