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你孩子哭了,哭得很厉害。”
男人猛地抬起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恐惧?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站起身,快步走到几米外的另一个长椅坐下,嘴里还清晰地嘟囔着:“晦气!真他妈的晦气!”
我僵在原地,一股凉气瞬间窜遍全身。他……看不见那孩子?还是……他看见的根本不是我看见的?
我立刻转向穿着醒目绿色安全马甲、拿着小旗的女安全员。她看起来二十七八,正站在角落。看到我走近,她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下班啦?刚才看你急匆匆的。”
我顾不上寒暄,指着刚才那男人坐过的地方,声音有些发紧:“大姐,刚才那滑梯边上哭的小女孩,旁边坐的是个男的,应该是她爸吧?可我跟他说孩子哭了,他像见了鬼一样跑了!还说晦气!”
安全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惊讶,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啊?小伙子,你看花眼了吧?今天带孩子过来的清一色都是妈妈呀!我盯了一晚上了,哪有什么男的?”她环视了一圈,“喏,你看,现在这儿哪有男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才那个男人坐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幻觉?集体幻觉?还是……“大姐,你……真没看见?”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真没有!”安全员非常肯定,看我脸色煞白,又放软了语气安慰道,“别自己吓自己啦,可能是太累了。要不……留个电话?万一我待会儿看到什么奇怪的,也好告诉你?”她掏出手机。
我此刻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强烈的违和感和恐惧感交织。不管怎样,多一个信息渠道总比没有好。我机械地报出自己的号码,也记下了她的。
“行,有发现我打给你。”她晃了晃手机,笑容依旧热情,却让我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离开游乐区,走向店里的三分钟路程,从未如此漫长。商场里的“寂静”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灯光似乎也暗了许多,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狭窄的通道。头顶的灯管突然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滋——哒。滋——哒。
每一次明灭,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沉重得如同擂鼓。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大口吸气。寒冬腊月般的空气灌入肺里,带来一阵刺痛的冰冷,却也让我混乱的思绪勉强凝聚了一瞬。
就在这短暂的清醒瞬间——
呵……呵呵呵……
一串清脆又空洞的小孩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脑后响起!那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戏谑。每一次笑声响起,都像是冰冷的针尖贴着我的耳廓划过,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仔细去听时,它又诡异地消失了,只留下那无处不在的“窸窸窣窣”。
见鬼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炸开。
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什么“不要回头”的禁忌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在笑声又一次紧贴着耳膜响起的刹那,我猛地扭过头!
身后,只有我自己的影子,被闪烁不定的灯光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然而,就在那团晃动的黑影上——趴着一个小女孩的轮廓!像一层粘稠的墨迹,又像一个立体的剪影。虽然模糊不清,但我却“感觉”到她正抬起头,朝我咧开嘴,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着怨毒和嬉笑的诡异表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头皮发麻,猛地想起滑梯上那个哭泣的女孩,几乎是本能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她还在那里!坐在滑梯顶端,低着头,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无声地哭泣着。就在我看向她的瞬间,她猛地抬起了头!
泪水依旧像溪流般在她脸上奔涌,但她的嘴角却以非人的弧度向两边耳朵根裂开,露出两排森白、细密、如同锯齿般的牙齿!那张脸,将极致的悲伤和扭曲的狞笑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景象!
“老板,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沙哑的少年嗓音和尖锐的女孩哭笑声,如同魔音灌脑,在我颅内疯狂交织、回荡!这句话像一句恶毒的诅咒,死死缠住了我的意识。
我像被无形的冰锁冻在原地,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想象的沉重感猛地压在了我的背上!是影子上的那个女孩!她能接触到我!她正顺着我的影子,像壁虎一样向上攀爬!冰冷刺骨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渗透进来,仿佛要把我的骨髓都冻僵。身体越来越沉,双腿像灌了铅,不受控制地向前弯曲。那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作用于灵魂的压迫!压得我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后颈处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吹气,激起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我淹没。时间失去了意义,这条昏暗的走道仿佛变成了通往地狱的永恒回廊。
就在我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死寂,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是谁?!亮子?店长?还是那个安全员?!不管是谁,这声音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我猛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绷直几乎要跪倒的双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前方——那个亮着灯、代表着“正常世界”的密室逃脱店门——发足狂奔!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我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肺叶火烧火燎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砰!”我几乎是撞开店门,连滚带爬地扑进前台区域,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冷汗浸透了头发和后背,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亮子正端着水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惊魂未定地闭上眼睛,狠狠咽了几口唾沫,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狂跳的心脏。过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睁开眼。
亮子赶紧倒了杯热水塞到我手里。我哆嗦着捧住杯子,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才让我冻僵的手指和身体找回一点点知觉。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暂时隔开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诡异。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
“我……操……”亮子看着我煞白如纸的脸和惊魂未定的样子,凑过来小声问,“你……你这什么情况?真撞鬼了?”他试图用惯常的调侃语气,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下意识地想摇头,但脑海中闪过那惨白的眼珠、无声的哭泣、撕裂的笑脸、背上的阴冷……所有画面瞬间涌回。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不是吧大哥!”亮子夸张地瞪大眼,试图活跃气氛,“你可是我们店头号无神论杠精!天天念叨‘子不语怪力乱神’,‘鬼都是心理作用’,这打脸来得也太快太狠了吧?”
我捧着水杯,沉默着。亮子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是啊,我一直坚信的世界观,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被彻底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也许……那个名为“现实”的潘多拉魔盒,真的被我无意中打开了。
“亮子,”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些,“你还记得左边那个儿童游乐区……那个穿绿马甲的女安全员吗?长头发,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亮子愣了一下,绕着我走了半圈,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带着点担忧:“初七,你真没事吧?是不是被店长骂狠了,魂儿还没回来?”
“什么意思?”
“那个游乐区……”亮子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左边,“前年年底就出事了,有个小孩玩滑梯摔成了重伤,闹得很大,后来就彻底封停了!到现在都锁着呢,哪还有什么安全员啊!”
亮子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我头上。我整个人彻底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晕乎乎地交接了工作,晕乎乎地打卡下班,晕乎乎地走出商场,走在凌晨冷清的街道上。
寒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无比陌生而危险。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就在我掏出钥匙打开那间狭小出租屋的门时,手机又响了——房东发来的短信,语气冰冷而简短:房子急用,三天内搬走。
这消息比刚才见鬼还让我眼前一黑。无家可归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但霉运似乎也怕把人逼到绝路。就在我绝望地刷着租房APP时,手机响了。一个有点眼熟的本地号码——是昨晚那个“女安全员”!
“喂?初七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热情,“我是昨晚游乐区的王姐。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没事吧?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我租的那小区,刚好有套小户型空出来,房东急着租,价格特别便宜!就是……嗯,朝向不太好,几乎晒不到太阳。你要不要考虑看看?我把房东电话推给你?”
绝境中的稻草。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要了联系方式。
房东是个爽快的山省人,电话里就敲定了:50平,独立卫浴,月租300,水电网全包。便宜得不可思议,唯一的缺点就是——晒不到太阳。
搬家那天,房东亲自过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看起来很朴实的汉子。他话不多,只是在我搬完最后一个箱子时,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里面是四个煮得酱红油亮的大猪蹄。
“小伙子,新家入伙,图个吉利。”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眼神却有些飘忽,“我们老家有个老讲究,拿这个……嗯,钉在房间四角的柱子上,东南西北,一个角一个。”他顿了顿,补充道,“图个安稳。”
我接过袋子,一股浓烈的卤肉香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庙里香烛的味道钻进鼻子。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听谁提过,在房东老家那边,家里若有年轻人意外横死,下葬后的第三天,为了防止头七回魂闹得不安生,会用猪蹄钉在屋柱四角,叫做……隐魂?
昨晚的经历和游乐区安全员的“不存在”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我看着手里油汪汪的猪蹄,又看看这间虽然干净整洁却异常阴冷、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的新房间,一股寒意从心底幽幽升起。
这便宜到离谱的房子,这诡异的“入伙礼”,还有房东那躲闪的眼神……
我攥紧了装着猪蹄的塑料袋,指尖冰凉。第一个晚上,就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中,缓缓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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