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噩梦,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疲惫。
直到被开车的队员轻轻推醒:“到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车子已经停在了河口镇那家民宿门口。镇子上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偶尔有行人走过,虽然大多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但至少不再是死城。
谢过那名队员,我拖着依旧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民宿。
民宿大门开着,前台的姑娘不在,可能还在忙别的事。我回到自己那间阴冷的房间,反锁上门,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再次陷入了昏睡。
这一次,梦魇来袭。
不再是山林逃杀的碎片,而是一个……异常清晰、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悲伤的梦境。
我站在一个陌生的、简陋却干净的农家小院里。院子里晒着草药,一只老黄狗(不是阿黄)趴在屋檐下打盹。阳光很好,暖洋洋的。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慈祥却带着些许愁容的老婆婆正坐在门槛上摘菜。屋里,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头正笨手笨脚地哄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
那个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异常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竟然是极其罕见的、清澈剔透的海蓝色!他咯咯地笑着,挥舞着小手。
而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孩子的周围,空气中,隐隐约约地漂浮着一些……半透明的、形状不一的淡淡虚影!那是一些弱小的、似乎没有恶意的灵体(像是刚刚诞生或即将消散的地灵、精魄之类)!它们环绕着孩子,似乎被他身上某种气息吸引,如同温顺的宠物。
那蓝瞳孩子似乎能看见它们,不仅不怕,反而很开心地伸出小手,去触碰那些虚影。更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的指尖接触到虚影的瞬间,那些灵体身上会逸散出极其微弱的、萤火虫般的白色光点,自然而然地被孩子吸入鼻息之间。
他在……吸收那些灵体自然逸散的玄力?!无意识地修炼?!
这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就在这时,屋里那个哄孩子的老头无意中回头,看到了院子里的我。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憨厚又有些局促的笑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而那个摘菜的老婆婆也抬起头,看到了我。她的目光更加深邃一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她对着我,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梦境在此刻开始扭曲、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大汗淋漓,窗外已是夕阳西沉。
那个梦……太真实了!那个蓝瞳的孩子……那双眼睛……还有那个老婆婆……
我下意识地模仿着梦里老婆婆的嘴型,喃喃念出:“……你……该……走……了……?”
她是在对我说?“你该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劝诫?还是……别的?
我甩甩头,试图将那个诡异的梦抛开。然而,当我下意识地运转体内那微弱的玄力时,却惊讶地发现——之前那种滞涩阻塞、难以调动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玄力如同涓涓细流,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异常温顺听话,心念一动,便能流畅地汇聚于指尖!连带着精神层面的那种疲惫和虚弱感也一扫而空,头脑变得异常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之前在生死边缘的爆发突破?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画符!
我立刻起身,也顾不上饥饿,直接出门。镇上有一家很小的、兼卖香烛纸钱和文具的杂货铺。我进去,买了几刀质量最好的黄表纸,一盒朱砂,几支新毛笔。
回到房间,我将桌子清理干净,铺开黄表纸,研磨朱砂,屏息凝神。
回想《基础符箓图解》上的要点,意守丹田,引动那股变得温顺的玄力,缓缓灌注于笔尖。
落笔!
笔尖接触纸面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油然而生!朱砂如同拥有了生命,沿着我的意念流淌,勾勒出“净尘符”复杂而玄妙的线条。每一笔的转折、顿挫、轻重,都恰到好处,仿佛练习了千百遍一般!
一张符箓,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笔收回的瞬间,整张符纸上的朱砂线条猛地闪过一层淡淡的、润泽的灵光,随即内敛,整张符箓透出一股圆融沉稳的气息。
成功了!而且效果远超我之前所有的练习之作!
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又连续画了几张不同的基础符箓——安神符、驱邪符……无一失败,且品质都相当不错!
这种掌控力的提升,简直脱胎换骨!
信心,如同微弱的火苗,开始在我心中重新燃起。
第二天一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没有听从黎姐的建议立刻离开,而是再次去了小湾村。这一次,我是以李薇介绍的、对考古感兴趣的志愿者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去的。
村子里似乎彻底“恢复”了正常。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虽然狗很少见),村民们忙碌着,考古队也在按部就班地工作。仿佛昨天那场恐怖的遭遇,真的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我顺利找到了发掘现场,见到了李薇的父亲——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教授。我谎称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来晚了,表达了歉意和想要帮忙的意愿。
李教授很和蔼,没有多问,安排我做一些清洗陶片、记录编号的基础工作。
我一边干活,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和打听。
和灵馆调查的结果一样。无论是考古队员还是村民,对之前的“集体消失事件”毫无记忆。他们的记忆仿佛从几天前直接跳到了现在,中间是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坚信自己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甚至当我旁敲侧击地问起“落魂潭”、“祭祀”、“老井”之类的话题时,他们也大多表示不清楚,或者只说些年代久远、语焉不详的传说,与当前的情况毫无关联。
一切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我听到几个村民在讨论,说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河神祭典”了,今年轮到小湾村主办,要提前准备。
河神祭典?我立刻想起民宿老板也提到过河口镇有祭河神的活动。
我凑过去,装作好奇地问:“大哥,这河神祭典,是每个村子都办吗?”
一个被问话的黑瘦汉子咧嘴笑了笑:“是啊,老传统了。咱们这月溪沿线的村子轮流办,祈求风调雨顺,河神保佑呗。最早都是从河口镇开始的,镇上办完了,才轮到我们这些下面的村子。”
月溪沿线……轮流举办……从河口镇开始……
这些信息碎片在我脑海中盘旋,却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
下午,正当我一边清洗着一个破损的陶罐,一边思索着祭典的事情时,手机突然响了。是阿亮打来的。
“初七!初七你没事吧?”阿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我没事,怎么了亮子?慢慢说。”
“刚才……刚才有个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指名给你的!我看你不在,就替你签收了。”阿亮喘着气,“但是……但是那包裹有点怪!没有寄件人信息!快递员也说很奇怪,说这包裹送不到占星馆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他是在路口碰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让他转交的……我……我有点担心,就拆开看了……”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里面是什么?”
“是……是一条项链!就是……就是刘帆之前戴的那个吊坠!一模一样!”阿亮的声音带着哭腔,“初七,这怎么回事啊?刘帆寄这个给你干嘛?他是不是还没好?这玩意儿邪门得很啊!”
刘帆寄来的?!那个招邪的吊坠?!
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刘帆不是在隔离观察吗?他怎么可能寄东西?还用的是这种诡异的方式?
“亮子!听着!”我强行镇定下来,“把那东西用布包好,千万别直接碰!放在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谁都别告诉!我马上回来!”
“哦……好,好……初七你快点回来,我害怕……”
挂了电话,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刘帆的吊坠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阿亮一个人待在占星馆,太危险了!而且,牧玄不在……
我必须立刻回去!
我立刻找到李教授,借口家里有急事,需要立刻回去一趟。李教授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了理解。
我甚至来不及回河口镇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镇口,拦了一辆路过的农用车,塞了点钱,让对方以最快速度送我去能打到车的地方。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我的心乱如麻。
小湾村的平静假象,河神祭典的蹊跷,刘帆吊坠的诡异回归……还有那双在梦境和现实中都凝视着我的冰冷眼眸。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大网。
而网的中心,似乎不仅仅是我,还有那座远在城市里的、看似平静的占星馆。
我必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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