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玉玦(七)

天才刚蒙蒙亮,傅深就来了清居。

“我想着去泰和殿肯定找不到某人,不如来这,准能碰着。”傅深甩着衣袖潇洒地进了府门,自然得很。

沈书清正在院中扫着积雪,来来往往人多,扫出条小道来,好让人行走。她听见傅深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昨夜太晚,宫门已落了锁,阿浔才在我这住了一晚。”

傅深见状,小声问道:“说清楚了?”

“有他受的。”沈书清稍带得意,浅浅一笑。

傅深无比赞同,疯狂点头:“做得好。他这些年可没少对我臭脸,你可要好好治一治他。”

沈书清心领神会,微微挑眉:“明白。这些年,辛苦你了,傅大人。”

李玚不知何时从身后冒出来,整理着自己的腰带,白玉珏重新系回了腰间,说着:“说我什么坏话呢?”

傅深先一步退开,懒洋洋地回道:“我看阿晗扫得太辛苦,想帮忙。”

李玚看了看沈书清,又看了看傅深,从地上抓起一个雪球就往他俩身上扔:“我才不信。”

沈书清和傅深大笑着跑开,也抓起雪球就往李玚身上砸去。

雪地皑皑,欢声笑语,恍若儿时,故人在侧。

雪色苍茫,和白茫茫的晴空相接,留下一片空寂。

老王抱着新做好的棉衣,迈着小碎步跑来,气喘吁吁:“三位大人,再玩闹下去,可要赶不上早朝了。”

“难得如此欢愉,可真想告假。”傅深叹着气,看向双脸通红的沈书清。

李玚不紧不慢地回道:“看来这一夜过去,傅大人已经把昨日之案查的明明白白了。”

傅深手中的雪球不知藏了何时,此刻重重砸在了李玚身上,笑道:“你说李瑞如此精明一人,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

李玚淡淡一笑,接过老王怀中的棉衣递给了沈书清:“其实胜算很大。那玉珏除了我们,无人知晓世间还有第二枚一模一样的。捏住了这块玉珏就如同抓住了我的七寸,我很难翻身。”

他温柔地看着沈书清,继续说道:“阿晗,谢谢你,救了我。差一点,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傅深左瞧瞧,右瞧瞧,会心一笑:“阿浔,这说起来,你还要好好谢谢李瑞。要不是他,这丫头不知道还要瞒我们多久。”

二人又打趣自己,沈书清不服地仰头,理直气壮:“你们之前怎么对我的,我可一笔一画记着账呢。”

傅深推了推李玚:“说你呢。”

李玚嫌弃地推开了傅深,刚要说什么,等在一旁的老王终是忍不住,轻问道:“三位大人可还去早朝?”

三人相视一笑,沈书清开了口:“老王,你准备辆马车,我们一起走。”

老王急急应下,便离开了。

沈书清望着老王离开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郭长规佝偻的身姿,渐渐融为一体。

“可怜了郭尚书,好不容易可以和分别多年的儿子团聚,如今却天人永隔,再也无法见面了。”她淡淡地说着,心中却是极恨李瑞。

傅深走上前,无奈而发:“陛下念及父子亲情,应该也和李珩一样,罚个流放的罪名,就过去了。”

“作恶之人尚且活着,无辜之人却痛失至亲。是谁不行,为何偏偏是郭明来?”沈书清心如刀绞,当真觉得不公。

李玚也没想到李瑞会如此狠毒,咬着牙说:“因为只有郭明来,才能将李珩之事栽赃于我,多一桩罪名,我就少一分活命的机会。他要做的,是让我彻底消失,再无与他争斗的可能。”

车轴的轱辘声渐近,沈书清轻声道:“走吧。”

大殿内,一片死寂,冷得骇人。

沈书清在后头不停地搓着手,进了大殿只能穿官袍,时不时还有西北冷风进灌,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窖。

言正嵩有意避开李瑞之事,先一步张口:“陛下,昨日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是个好兆头。臣在此,先恭喜陛下,来年定是顺风顺水!”

盛宁帝不愿正眼看他,随便应了声,却叫了傅深:“大理寺所呈奏章,朕已过目。李瑞肆意妄为,实在不像话。朕念着父子情谊,不削去他皇家身份,即流放儋州,无召不得入京,众卿可有异议?”

在场之人皆知盛宁帝的偏袒,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儋州已是极度偏远,李瑞再无再起东山的可能。

盛宁帝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既如此,大理寺就这么办吧。”

傅深接下旨意,退回朝臣内。

“朕昨日已同三殿下交待,朕年事已高,朝中事处理起来,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朕让三殿下辅佐朕,日后若无大事,告知三殿下即可,不必上报给朕了。朕也乏了,今日就这样吧。”盛宁帝不等众人反应,将最要紧之事尽数道出。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心中感慨万千。夺储之争潮起潮落,你死我活,如今终于有了定论,更是让人唏嘘。

散朝后,李玚被盛宁帝留下来嘱咐其他事宜,沈书清和傅深也不等他,并肩出了大殿。

“可惜李瑞之事并没有伤害到言党,李瑞将他们撇得一干二净,根本没有扳倒他们的机会。”沈书清嘀咕着,有些落寞。

傅深安慰道:“言正嵩行事龌龊,我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沈书清无奈地点点头,深谙此时并不是良机,耗费心神也是徒劳。

傅深摇着头,些许遗憾地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阿浔。”

沈书清忍俊不禁,认真回道:“大理寺的傅大人还会愁见不到三殿下?傅大人这是要辞官?”

疾风呼啸而过,带来了北边萧瑟的寒意,眼睫如同打了霜花,沉重得睁不开眼。

傅深叹着气大笑,眉眼盈盈:“我要是辞官,这奏折还没递上去,肯定就被李玚撕了。”

“傅大人明事理,书清受教。”沈书清重重地回应,止不住地大笑。

“笑什么呢?让我也听听。”李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想来疾步快跑了几步,额间冒了几颗汗珠,被风一下吹散了。

沈书清刚要开口,傅深立刻瞪向她,示意她小心说话。

沈书清识趣地引开话题,问道:“陛下找你,可为何事?”

李玚拢了拢衣服,缓缓道:“不是什么大事。时逢初雪,又快腊月。每年的腊月初一,西京都要办辞旧灯会,你可忘了?”

“不曾。”沈书清笑着回答。

李玚接着说道:“父皇让我好好操办,宫内无须过多担心,重要的是宫外。前几年因为朝堂争斗一直无心操办,城中百姓也等了好多年。如今尘埃落定,可要好好操持一番。”

傅深走过去,搭着李玚的肩,启齿问道:“我记得,宫内每年这时都要举办家宴,这灯会,我可从未和你一起逛过。”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沈书清,眨眨眼:“阿晗也是吧。”

沈书清点点头,应和傅深:“之前都是我和傅深两个人,不过也有趣得很。”

李玚听见这话,心中有些不快,话里发酸:“怎么,难道多我一人,就无趣了?”

傅深拍了拍李玚的肩,假意算账:“这些年阿晗不在,你又在宫里,这灯会可都是我一人逛的。论无趣,非我莫属。小时候觉得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意思,同阿晗一起肆意潇洒,别提多快活。这些年一个人玩着,倒觉得这灯会年年相似,笑看旧人了。不过阿晗可是好些年没逛过西京的灯会了吧?”

沈书清浅浅笑着,应道:“有些忘了。这几年来西京,也不曾办过。”

傅深用力拍了一下李玚的肩,爽朗道:“那阿浔今年可要好好办,不说让百姓高兴高兴,也要让阿晗高兴高兴。”

李玚嫌弃地缩回肩膀,随便应了句:“知道了。”

“阿浔,你回来了。”傅深突然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李玚。

二人皆知傅深话中含义,不由地止步。

李玚目光中掺了几分淡然,几分释怀,凝视着眼前陪伴了他多年的挚友,定定回道:“傅深,我一直在。”

不知是风吹酸了眼,还是泪意攀上了眼底,傅深只觉眼皮打颤,泪雾成山。

“傅深,我也在。”沈书清站在一旁,轻轻说道。

一滴清泪滑落,傅深扭过头去,趁着无人注意将眼泪抹去。

李玚温柔地看向沈书清,许下承诺:“阿晗,这个灯会,必定让你欢喜。”

沈书清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不过有一事,大理寺傅大人刚说,他想要辞官,不知三殿下是否应允?”

李玚心中一惊,疑惑道:“哪个傅大人?”

沈书清朝傅深处扬了扬头:“你眼前这位傅大人。”

傅深脸上的愁绪一扫而光,震惊地盯着沈书清。

李玚探寻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游走,咳了几声:“既然傅大人年纪轻轻就想告老还乡,这大理寺也是该换人了,沈大人意下如何?”

“大理寺也不错,我可以一试。”沈书清自然地应下。

傅深叉着腰看向他们一唱一和,不怀好意地勾了下唇,笑道:“沈书清,小时候的灯会你掉进水里,可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沈书清脸色骤变,上手捂住傅深的嘴:“你可别胡说!”

傅深一把扯开了沈书清的手,得意洋洋道:“阿浔还不知道吧,她小时候在河边,看别人的糖画入了神,结果糖画往前一移,她就跟着糖画向前扑去,一下就栽进了河里。”

沈书清急得双颊通红,自觉丢脸,说不出话来。

李玚笑得双肩发抖,伸出手想摸一摸沈书清的头,却又立马缩了回去。

“阿晗,今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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