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合谋之人选择亮出底牌后,再装下去便引人乏味,前面每句诱导霍香吐出的嘲弄,讥讽,挖苦,此刻浮出水面是真真正正慈姬,她并非自己方才话中那般无助无措,不知何为,而是久等霍香好为人事后,脱口而出筹码。
她的立场从来没变,王氏谢氏,压弯世人脊梁的世家大族,四方柱国,五大姓皆是她要一一移除的高山。
权力本是索取或付出,假使一开始便开门见山向霍香表明身处何方,坚定立场,成为有求一方,霍香必反过来向她索取讨要,倒不如率先示弱,犹犹豫豫,待霍香掷先出一支夹杂拉拢好处的橄榄枝。
一招循循善诱,玩得属实高。
连霍香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阮黛色,回味倨傲如何一步步落入下风,忽然间,丹唇纵笑,笑得惊心动魄,瞳孔溢出淡淡赏色之色,她评价道:“你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可爱。”
阮黛色莞尔一笑,直截了当:“那是好事,谢兰因婢夸奖。”
“兰因婢的话,真可谓醍醐灌顶。”
屋内陷入恬谧安静,各自无言。
猩红烛影本应映出温柔乡,却似阴森黑夜里一抹黯风,她轻轻趴在朱色桌案,罩着一层影,残留下阵阵阴森矇昧,似一条无骨无力的蛇。
怔怔片刻,眼眸流转,玉白如藕的皙手滑入衣襟中细细摩挲一番,抽出把云母贝骨作的折扇。
扇骨云母,灿揉青紫的淡淡光色。
霍香缓缓端正坐好,举起那把折扇要递给她,上下间来回摇动,示意阮黛色上前来拿,早已换回一如既往鬼寐含香,清微淡远,徐徐说:“慈姬要办的两件事,其一是废后新立,另一事则是接一位遭世家敌忾同仇,名动金陵的绝色花魁。”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天下文枢,夜幕降临时,无数达官显会到此享人间极乐,闻糜烂淫曲,声色犬马间,妓子俱笑怒骂,暗厢回荡歌吟,酒香飘扬至整座不夜城。
“世家要买她的命。”
她喃喃:“不好办啊,不好办。”
一如方才那般。深黑色广袖渐渐滑落,露出一截碧色若羊脂玉的无暇小臂,上面挂着黑色怪异弯曲手镯。霍香举起折扇的手不曾有一丝松动,她歪了歪头,稚气未脱,提醒道:“慈姬可别太过贪心,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临头螂扑蝉。”
阮黛色眼底一黯,笑着回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站起身,熨斗蓝袍裙顺势蘸地,摆随步伐拽动,木屐踩踏敲出踢踏走沙声。阮黛色只扬起一抹绯笑,慵懒道:“一码归一码,我替你搅动朝堂里潭臭不可闻的浑水,算公事,推事院既要躲背后偷偷看戏,将御史台推到前头当靶子与世家周旋,多做些事,理所应当。”
阮黛色直言厉害,抽丝剥茧地撬开眼前之人掩藏的全部心思。朱唇微翘,漫不经心道:“替你救花魁入京这事,我全然不装,明明白白告诉兰因婢这不好办,风险太大。”
“与兰因婢初见时,曾侃我是被铁链拴住利爪自由翱翔的鹰。此言不假,我确实是笼中池鱼,可如今新帝即位,局势却不曾有丝毫变动,经城门郎,监门将军,这群守城门的各个不是省油灯。连我尚不能自由出入晏京,何况接遭世家愤恨的花魁入晏京......”
她拽长尾音,强调道:“噢对,还是一位名动金陵的绝色花魁。”
虽然说的滔滔不绝,然霍香再不拿她示弱说辞当一回事。
开口即是泼天豪气:此事若成,德州愿拨出两万石粮食皆交予解忧军。”
木屐一顿,高挑身姿正好驻立在霍香身前,近在咫尺不超过三步之遥。
多值钱的花魁啊!
她剑眉高挑,目光透露出玩味,稍稍衡量一下,淡漠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推托,阮南王府共有二十间客房,若花魁娘子无安顿之处,可暂住王府内,我会派人好好伺候,保她平安。”
什么是花魁,分送财童子。
言声戛然,阮黛色细腰一弯,低下身来伸手轻轻搭在扇面。绷带之下覆了一层薄肌,昔日锻炼出的,骨节修长匀称地攀缠反握扇子,渐渐收力,几次要扯过来。
霍香却不依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劲,力道居然与多年习武的阮黛色不相上下。
就在此时,传来滋滋叫声,诡异手镯鳞甲反射出寒光,可怖渗人,她这才察觉到那并非什么手镯,而是一条活生生正在驱动的蛇!
一条黑色小蛇动着身子,盘绕在霍香玉藕般的手腕处,饶了眠的它,醒来后缓缓弯弯扭扭,滑动到她手背那一颗小痣处,吐出黑漆漆细舌。
阮黛色觉得有趣,调侃道:“兰因婢再不松手,你的小家伙可就要爬到我身上了。”
“那你可得当心,她最爱咬贪心鬼。”
霍香紧紧握住折扇,眼神晦暗不明,似笑非笑:“慈姬不是无法自由出晏京,何况接人入晏京?怎么此时此刻,又有不同。”
“兰因婢此言差异,大千世界,瞬息万变,总有道存在只为荷包而敞开的。”
听她这话,霍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像是觅得一知己,眼露赞许,她松懈力道任由阮黛色顺势夺过。
阮黛色也丝毫没客气,仔细抚抹开扇面,里面赫然是一副工笔江南美人图,长眉连娟,皎若秋月,在一旁提字写道:
一一猝风疾尘击玉霙,拂动琼英催枝折。
阮黛色瞳孔骤然一縮,漆黑如墨在白仁中震动,紧握的折扇不由颤抖,唯一可控,只有始终克制不张的朱唇,霎时间内心一阵惊诧:怎会是她!
前世同她共患难的部下与挚友,如今怎会是名动金陵的花魁。
她迅速将合上那把折扇,动作迅捷极快得别于腰间蹀躞带,揶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不扰兰因婢饮酒。”
霍香追了一句:“还有听说你身边下个月有一位副官到来,是薛氏安排到你身边任职,一个女人?”
“她虽是薛氏之人,你却能全权放心。”
“我自然全权放心”
阮黛色看着她,没再多言转身就朝推门行去,这是她一种本能的习惯,当想不清楚事务时,便会试图逃离到僻静处。指尖刚刚碰拉门,耳边沉闷低磁的嗓音幽幽响起,霍香警告道:“虽说慈姬不是个蠢人,不过劳烦时刻谨记
一一不准动他。”
她知道,是在指猐玄。
阮黛色侧过身,金饰晃动,她横眼看去,第一次瞧见霍香面露阴鸷,眉宇间似慘了冰,连看她眼神都像是粹了毒,仿佛只要对猐玄做了什么,便立即将被黛色千刀万剐一般。
她缄默不言,心里暗笑。
那般挂念别人家的奴隶,送她又不肯收,真不懂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阮黛色想到隔门之外猐玄若是听见这番话,想必会马不停蹄地向霍香投诚,正思索着,耳畔传来不容拒绝的胁迫声,威迫道:“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她敷衍答。
那么受人喜爱的人质,直接一刀斩杀多可惜。
阮黛色目光深远,瞥到门外高大的身影,毫无察觉里面发生甚,她不禁心里想道:萨骨里切,你可真值钱。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有没有宝宝发现兰因婢谐音,老阴B(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坏词),其实也是可是直接概括她本人性格,但我特别特别喜欢她,这是一个除主角外至关重要的角色。
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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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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