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前月册封我为世子,便是承认了我阮南王的继承人的身份,无论我是男儿身亦或是女儿身,都是父亲唯一所出,阮南十六万铁骑未来名正言顺的统帅。”
阮黛色眉宇间难以掩盖的乖戾,“因而轮不到个外族与我夺位。”
话音刚落她又朝身后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江管家,特地加重夺位二字,随后在将目光聚回獇玄。双眼似能射出利剑,死死得盯住脚下狼狈的贼子。倘若此刻无任何奴仆在场,她定会放声大笑,狠狠往他身上捅三窟六个洞 。
踏过露霜石板,映着镰月绻光,血溅脏了她的木屐。一番拨弄发之下与记忆中对应的脸,存留几分细微差异。
这时的獇玄还留有几分稚嫩,仅是名年仅十六的少年,身型远超同龄,佻眉入鬓,浓密且长的黑睫下一双发光的三白琥珀瞳,藏着狂妄。五官虽未长开但轮廓分明,少有言语可赞这等容貌,揉杂了野性俊美。如同一只熟知世间繁杂的恶犬,知晓法则,以扑食猎物震慑他人地方式存活。
獇玄看起来正是满腔热血少年,而非上一世那个冷血罗刹。
“呵。”她轻蔑嘲道。
阮黛色不由想起上一世她初见獇玄的场景。
受困晏京的第三年,又一轮冰期之变,寒温度骤降,闹了天灾的西羯在禹州大肆劫掠,燕州乃是阮南王的封地,禹州紧靠燕洲,因而不得不再次发兵。阮南王弟子奉命携解忧军两千精锐镇守荆门关,大败西羯凯旋而归,入京受封挂职。当日她挚友亡故,寒夜色打碎了一盏翠蓝琉璃盛的千日酌,月映半潋艳杂濉光翻开一篇惊鸿章,京外私居枫林小筑,她披着一件白绸缎薄纱独自醉倒于尘土霜絮之上,晶莹碎琼叠覆红火枫,步伐倦风,簌簌作响。
美人醉趴在玉沙枫叶中,昏昏欲睡,晚栖洒下白光,海涛蓝甘作添色演一出精彩绝艳忽而有人闯入画卷,来人步子却不紧不慢,稳稳当当地将阮黛色,从雪垢净泥中一把抱起。
恐慌之色在醉酒后中暴露无疑,半梦半醒间,近乎咫尺。
囹圄一眼,意乱情迷。
她诚惶忙拍他道,“放我下来。”
“嘘,世子莫怕。”
那个年纪的獇玄阴鸷难掩,身躯凛凛,铁甲踏黄沙,常年奔战的生活趋势他毫无少年气,眉峰沿至眼下有道狰狞刺目刀疤,是守荆门关与昔日同族厮杀时,所留荣誉。也许对多数人来说丑陋可怖,但阮黛色不是那多数人,因而极喜爱那道疤,甚至觉地好看得射人心魄。
不曾想她花数年精心呵护情人关系,下场竟是粉身碎骨,人头落地。
阮黛色细细打量着,不解自己当年为何会被这等恶犬,迷惑心智,只心中暗暗想道: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怔怔片刻,院里一片寂静,她神情嫌恶地挪开脏了的木屐,俯下身子,不禁察觉这个姿势似曾相识,居高临下,如看猪猡。猛地上前掐住獇玄的脖子,压低声音到独彼此二人可听见,语气戏虐说,“我的小师弟啊。”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厄达乃西羯部首领,獇玄既是他的马奴,也是他的儿子,或者说草原上无父无母的孤儿皆可被唤做“厄达儿子”。
她姿态傲慢睥睨道:“萨骨里切,记住,你什么也配不上。”
话音刚落院外奴仆便正好疾跑前来通报,“世子,马车报君知皆已备好,可要现在前去面圣?”
蔌风轻乱,袅袅不绝,袭上了微卷披散的长节乌发,绯丽朱唇不悦一撇,不满连带剑挑眉蹙。她痛恨冬日风声波涛。
令人想起一望无际渺茫的幽幽鬼川。
苦难淹没漆黑鸦羽,旒冕冠主受景仰尊,呜咽不该静默。如今得以重生,遥岑寸碧于眼中将化为红莲,亦如波旬般活着,直到不甘仇恨桩桩件件被讨回,松弛神经才可回归她如梦般渴望的燕州解忧山。
阮黛色掸了掸挂在衣袖上的雪絮,心里想:这羯奴事可以先放放,还有正事没做。
她微转过身漫不经心,“等一下,我先嘱咐江管家,把这狼子野心的羯贼扔回柴房去,明日晨起送到专贩异族奴的西市商人那里,卖几个钱无所谓,重要的是天一亮我不想再见一一”
一股强劲从后扯住曳撒下摆,力气很大。
恶犬咧开笑,目光炙热毫无避讳,眼底清晰可窥正暗自叫的兴奋,神采奕奕,憧憬暗肆生长。
“世子,不要卖我,我会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獇玄语气恭敬打断了她的话。
“我听说,狗是由狼驯化来的。”
荆棘撑起徘徊花歀,刺激藏不住,乌云遮月天地一片漆墨,院里晕黄灯光下只见她嘴角扬起浅浅弧度,转盼流光,出言即是羁傲。
虎视眈眈的凶兽突然收起了利爪,变得谦卑恭顺,可真有趣,突然有更好的点子来报仇。
贼子,
我便赐你一个沤珠槿艳。
一一
缠满绷带的手掀开了轿辇帘账,挂在后处的报君恩铃脆响声渐渐默去,扶侧走下。
百米长道,层层笼灯,鸿图华砌出千古壮观,太和殿巍峨立在终点,纵使黑夜也无法磨灭那等盛世极观。
阮黛色踏上象征王权无上的第一块青石板,心想:华屋秋墟,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假象。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此言并不假,大贤朝在立朝之初便有之称,与多数无情帝王家相同,无情二字贯穿始终,太祖时期便出过生裂冠毁冕,拔本塞源之事。正所谓四方柱国,与帝分天下,后有异族作乱,内忧外患,爆发不过时间问题。当今圣上青年时尚存凌云志,可如今他已是垂垂老矣,无革律之心,无削士之意。
阮南王最了不起的,并非门阀之乱中保下大贤百年基业,迎南逃天子归京,而是他凭一介草根,成为薛老家主唯一亲收弟子,逆天改命,得封异姓王,占据边境的解忧山燕州,连带她的第一位世子位也不过跟着沾光。
草根不比寒门,寒门好歹还是败落后的士族,草根则是再普通不过的庶民。大贤朝人如飘茵落溷,什么籍便是什么命,本不能有逆天改命。何德何能,可令兰阳薛氏青睐培养成一名猛将,前无古人,这是对世家寒门无情挑衅,更是为万千庶民造梦。可笑的是她父亲并不是草根,是最下一等的贱籍。
太和殿门豁然打开,洋洋洒下金壁辉煌,细闻尽是腐朽,苦药藏于熏香隐约嗅到闷臭。
伴随内侍尖锐一声:“宣,阮南世子进殿一一”
芥子须弥。
踏入大殿前她早已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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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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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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