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暖的邂逅

江云眠转身离开。她的心里很不平静。祁衡卿这番话其实有些吓到她了。她只是随手施与一分的善意,祁衡卿却记得这么久。这样的祁衡卿,她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心酸。

可是她真的没有那么好。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感激涕零。方才她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她故意打断,祁衡卿甚至可能会想方设法报答她。他说感激的时候,语气却有一种不急一切代价的忠诚,好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样。

她受不起。她并不是他眼中那么善良温暖之人。如果他发现自己感激涕零的人其实也是麻木、无情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甚至…报复她?祁衡卿的误解,让她惶恐不安。

江云眠选择离开,就假装从来没有认识祁衡卿吧。

江云眠回到客栈小憩。明明是午后短暂的小憩,她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梦里很多细节记不大清了。但她脑海中浮现了祁衡卿拿着匕首的样子、店小二在祁衡卿身旁瑟瑟发抖、发自内心的恐惧,她很庆幸当时自己走了。如果继续与祁衡卿接触,她不敢想象,祁衡卿面对她,与他幻想的不一样的江云眠,他会作何反应?

午后阳光照进了屋子,已经是八月,并不太热。只是,看着光影一点一点缓慢移动,江云眠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快中秋了,自己却要在这异乡,孑然一身。

哥哥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江云眠问自己,还怨恨哥哥吗?到底是亲兄妹,其实伤心早就多余怨恨了。

心血来潮,江云眠给哥哥写了一封家书聊表牵挂,送到了驿站。

接下来,就去查一查桃清,找出这个边境小镇背后的秘密。

江云眠打算以宋立闻为突破点下手。

锦嘉七年,也就是四年前,年仅十三岁的宋立闻来桃清游玩,后来遭遇绑架,回京后再未出过京城。

桃清地处边隅,虽有如画的山水可观,却也不算有名的出游之地。宋立闻的父亲宋大人老来得子,很是疼爱这个儿子。桃清在京城千里之外,怎么会想到这儿呢?

此外,据说当年宋立闻来桃清是随宋大人一同游玩。这就更奇怪了,父子一同游玩,宋大人为何又会让儿子陷入被绑架的境地?

江云眠想去找找当年宋立闻父子歇脚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现在尚未至日落时分,也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街上人不多。连街头躺着晒太阳的狗都懒洋洋的,不怎么想动。

这得上哪儿去找宋家父子曾经住过的地方?毕竟都过去了四年,还会有人记得吗?他们会住在客栈吗?还是住在朋友家中?亦或是,直接买了一处宅子?

正常情况下,人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游玩,应该会选择客栈住。但是桃清,虽说只是一个镇,但是很大,范围很广。客栈数量不计其数,而且即使客栈有详细的账本,四年前的账恐怕也找不请了。

江云眠决定赌一把。先找一找有没有人认识宋立闻,说不定当年他们就寄住在朋友家。

桃清的天气还真是多变啊,明明方才还是天晴,这会儿,乌云就滚滚而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江云眠只能怪自己倒霉,刚好走到了无处买伞的小巷子。巷子里在树下下棋的老人家也都纷纷散了。她还什么都没问到,看来得无功而返了。

算了,先找个地方躲雨吧。附近都是住人的屋舍,没有什么店铺可以暂且躲雨。

江云眠跑到附近的一幢宅子的门口,不想惊动主人,她没好意思敲门。就抵着门站着,借着屋檐躲雨。

雨越下越大,地上早已湿透,积起好几处小水洼。路上也没有人了。江云眠就只能静静地等雨停。实在无聊了,她就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这边的宅子看着都有些年头了,离繁华的街市有些遥远,故而很安静,好像平常就不大有人经过。方才在树下下棋的几位老人大概就住在附近。

除去阴晴不定的天气,江云眠还是很喜欢桃清的。这里风景宜人,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桃清的人们性子都温润,做事也都不慌不忙,好像凡事慢慢来也无妨。人们生活很认真,很快乐,整个桃清很有人间烟火味。她很喜欢。

风越来越大,往她在的方向吹,将雨都裹挟着,朝她铺天盖地袭来。便是屋檐,也挡不了多少雨。

江云眠在心里暗暗祈祷这雨早点停。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位老婆婆撑着伞走了出来。江云眠怕吓到她,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在这躲一躲雨,雨小了马上就走。

没想到老婆婆非但没有赶她,反而热情邀请邀请江云眠进去坐坐。

婆婆煮了姜茶,说是可以驱寒气,自己舀了一碗,给江云眠也舀了一碗。见到婆婆喝了一口,江云眠也放心喝了。她没有喝过姜茶,喝第一口时她有点被呛到了。婆婆笑着让江云眠慢点喝。江云眠又慢慢喝了几口——好独特的味道,喝下去,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了。

江云眠向婆婆道谢,忽然想起自己见到婆婆时,婆婆手里撑着一把伞。难道婆婆本来打算出门的?自己会不会耽误婆婆的事情了?

江云眠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婆婆温和地解释,说自己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出去走走。

下雨天出门走走?这好像不太安全。这该不会是婆婆安慰自己的借口吧?自己不会无意中耽误了婆婆做事吧?

见江云眠一脸愧疚的样子,婆婆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真诚地说:“姑娘,不用担心。我出门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只是年纪大了,一个人总在屋里,怪闷的。想着下雨,街上人少一点,出去透透气。”

凭借直觉,江云眠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婆婆对她的善意她看在眼里,她假装相信了婆婆的话。婆婆的雪中送炭让江云眠心里暖暖的。

她做事向来是做最坏的打算,她不允许自己有过于美好的期待。因为比起最坏的结果发生,她更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就像今天,她做好了被雨淋湿甚至染上风寒的准备,婆婆开门的瞬间她也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所以婆婆的好,让她更加惊喜,更加感激。

哥哥曾告诉她,不要去期待,因为失望的代价更痛苦。所以,当一封哥哥的亲笔遗书与哥哥的死讯传来,她没有期待过那几乎不可能的奇迹——哥哥还活着。所以奇迹发生时,她还是有些开心的,尽管真想那么残酷。

江云眠为了感谢婆婆,表示她可以帮婆婆的忙,让婆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

婆婆顺着她的话说:“那姑娘,你来陪我聊聊天吧。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和谁闲聊过了。“

江云眠有些心疼婆婆——在本该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婆婆却只能孤身一人。她该有多孤独啊。江云眠静静地听着婆婆讲故事。听她只言片语就讲人生几十年轻描淡写,听她讲她年轻时的所见所闻所遇所爱,听她讲一年四季,听她讲人生感想。

江云眠听着婆婆的故事,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她很喜欢婆婆。婆婆说,她想和人讲讲话,但是她的朋友们都离开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曾爱过一个人,但是放弃了。后来她一生未嫁。来桃清后她做点小生意,买下来现在的宅子。她很怀念以前和好友无话不谈的记忆,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交朋友了。除了买东西,她几乎不和人说话。

“这里的人很好。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孤身一人的那个人,还是孤身一人。”婆婆的眼里已然泛着泪花。江云眠很心疼,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婆婆。

明明江云眠还没有交代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婆婆却像是很了解她一样,笑着夸她是好孩子。婆婆心善,所以自然而然就把她也当成是心善之人了。

江云眠和婆婆聊天时,提起自己是有事在桃清生活六个月。婆婆听了,很真诚地邀请她在自己家里住下,说还有多余的房间。“如果江姑娘能搬过来住就好了。”婆婆满是期待地说。

江云眠动摇了。她不想给婆婆添麻烦,可婆婆好像真的很期待她能留下陪自己说说话。而且如果与婆婆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江云眠还能帮衬,省的婆婆一个人生活太辛苦。现在她要做的事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不必担心殃及婆婆。

一番纠结后,江云眠还是点点头,决定留下来。

婆婆对她很好,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婆婆说,自己没有孩子,看到江云眠开心,自己也觉得幸福。

江云眠一大早就要去茶楼暗中保护说书人,去之前,她会提前买好吃的东西给婆婆。而她上午回来时,婆婆就会做几道家常菜,等江云眠一起吃。这些菜,江云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婆婆骄傲地说,这些都是她在桃清家常菜基础上改进做的,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江云眠笑着感谢婆婆,泪水不受控制模糊了眼眶。十岁,她爹娘含冤而死,是哥哥带着她活下去。他们活得很艰难,食不果腹是常态。后来哥哥也离开了,她一个人就没吃过像样的一顿饭。加入涣羽之后,她执行任务,逐渐有了不少的积蓄。她像是报复一般,将从前想吃却吃不上的东西通通吃个遍。但没有什么,比得上婆婆亲手做的家常菜。

江云眠想要一直守护着婆婆。如果婆婆愿意的话,半年之后,她离开的时候想要带婆婆一起回京城。她在京城很危险,但她会想方设法让婆婆过的好好的。

吃完午饭,江云眠和婆婆打了招呼,又出门去找线索了。

江云眠在集市上打听到,宋立闻父子曾经是在当地的一位画家家中借住的。

江云眠知道,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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