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李素回府之后便看见郎中的车马稀稀落落地在她府上的院子里排成了几个小排，心中便有了些许打算。她此时脑海里既有张来喜恶性抢劫的案子，又还得查着自家丈夫的死因，心中不免有些头疼。
进了寝室，里面的郎中看见李素连忙冲着对方叮嘱道：“想必是先前诊断有误，只是赵公子的身子还未大好，需要继续按时调养。”说着递给了李素一个方子，李素忙笑着收下，然后让婢女送郎中出去。
四下无人之时，床上原本昏迷的赵亦乾悠悠转醒，虚弱的脸上带着不属于他的轻佻神色，说道：“你这几乎请遍了满城的郎中，生怕那仇家不知道赵亦乾还活着的消息。”
李素微微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回应道：“还不够呢，此时下毒失败的消息刚传过去，对方应该一时不会儿不会轻举妄动。”
“呵，”床上那人仍是带着笑脸，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一般：“无妨，我们此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更何况——”他伸了伸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细细地端详着，如同第一次见，带着一股无声的狠厉和嘲弄说：“我可不是那个会被轻易杀死的赵亦乾了。”
李素没有理他，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床上的这只鬼的年龄或许比自己还小。一日的疲惫让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睁开眼又是面前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鬼，更是让她一瞬间为自己的前途唏嘘起来。
她这一切的举动此时尽数展现在了床上躺着的赵亦乾面前，他看着面前这个为了别人而上下奔劳的女人不禁有些可笑，说道：“你这个小娘子也是有趣，自己的事情倒是能等，这下遇到别人的事情却丝毫不敢耽误了？”说着随手拿起窗前的一柄折扇，摆在李素的面前轻轻地扇着，身上一股男人的气息从床边扑到了李素的脸上。
“伤人凶手如今逍遥法外，今日一朝被捕，我作为朝廷命官怎可懈怠。”李素摆了摆手，说的一板一正的，不过她转头看向对面赵亦乾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倒也是懒得说下去：“你不要管我的事，有时间躺在床上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复仇吧？”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床。娘子我与你此刻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何来你的事我的事一说呢。你的事我自然要管，我的事你也不要想着可以轻松摘出去。”赵亦乾微微眯起他那双本就高挑的桃花眼，意味深长看着李素。
“更何况，娘子与我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这个时候一向敏锐的李素已经发现，对方对于自己的称呼已经从“小娘子”丝滑地变成了“娘子”。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古代人说话更应该是刻板含蓄的，而不是此刻这幅轻狂的模样。
不过李素毕竟也是前世后世两辈子的人了，倒也不像小姑娘一样这么容易被惹的脸红，反而十分清醒地呛了回去：“你这话倒也提醒我了，我们本质上更像是地主和佃户的身份，于情于理都该听我吩咐。”
话说到这个地步上，李素也不藏着了，反而主动靠近赵亦乾的位置，冲着对方低声耳语道：“更何况你与我之间，虽本就是人鬼殊途难以信任。但是这屋子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害赵亦乾的凶手，我劝你最好谨慎小心地对待我，毕竟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帮得了你。”
李素说这话并不是凭借一腔孤勇，而是从昨天夜里开始，她就大致观察出两个点：
首先，鬼应该是没有实际攻击人的能力。如果有的话，眼前这位断然不需要依靠赵亦乾的尸体来复仇，更也谈不上什么被自己撞破之后需要和自己商量借用尸体的事情。至于对方那串赞扬自己一生光明磊落的话，在李素看来更是虚头巴脑，只是招安李素的一种手段。
第二，她希望借此来警示对方。如今李府之上本就只有李素一个人在外当官充当劳动力，赵亦乾这个入赘的相公前身便只是起到了一个提供情绪价值的作用，她不希望这鬼不分轻重地蹬鼻子上脸。
不料眼前这鬼听到李素的话倒也不恼，自信的神态落在李素的没有丝毫地退缩，一副任君采撷的轻狂样子，说：“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娘子，咱们的确人鬼殊途，此时除了我之外府上所有人皆有可能是你的杀夫仇人，你也只能信我。”
“更何况----”床上的赵亦乾此时坐了起来，粉红色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无意地开了个玩笑：“娘子你明知杀夫仇人就在身边，还能如此镇定得和我商量对策。要么你本来就是那个所谓的仇人，要么你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亦或者娘子天生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听完这话，李素越发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正巧这个时候婢女传话来说饭菜已经备好，最后只匆匆撂下句话：“随你怎么想，我只希望你不要耽误我的事，而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同我说明。”
临走时，李素又嘱咐着寝室门口准备服侍的童子说：“如若赵公子醒了，记得郎中嘱咐过他不允许随地走动，让他安静待在里面等我回来。”她的声音并不大，恰好赵亦乾能够清楚的听到。
接下来，便是只留下赵亦乾对着空荡的床边扇着手中的扇子，若有所思地似乎在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后又望着李素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朝廷命官吗？”
想到这里，他又莞尔轻笑一声，眼中却是半丝笑意没有，满是不屑。
“真是荒唐。”
李素用饭的时候是在正厅，往常应该是只有原主和赵亦乾一起，因而偌大的正厅此时只摆放了两张椅子。李素照规矩坐在正中央直面大门的位置上，婢女简单地上了几道小菜，又笑着说道：“娘子这几日都因赵公子的事不好好吃饭，奴婢担心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娘子自己伤坏了身子。”
听着对方的话，李素隐约想到了一个被她和赵亦乾都忽视了的问题。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人，一个不应该被错过的人。
她默默地夹起一根芹菜，闻了闻又轻轻地放下，想着：
“赵亦乾的尸体被人伪造过，这点作为提刑官的原身究竟发没发现。再者，原身在她刚来的时候以为是忧思过度而死，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倒也未必就是如此简单。虽说身上并没有毒杀的痕迹，但是也需要小心，毕竟自己可未必有着第二次机会。”
说着，便是把筷子都放了下来。这个时候旁边的婢女有些拘谨地靠了过来，十分谨慎地问道：“敢问娘子是不喜欢这些饭菜吗？需要吩咐柴房那边重新做些娘子喜欢的来吗？”
“不。”李素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外人眼里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只见她扶额说道：“这些饭菜可有送给赵公子的份，现在也在用着吗？”
“赵公子那边郎中嘱咐不可随意饮食，奴婢准备等下赵公子休息好后再吩咐厨房熬一些粥菜来用......”婢女一边猜着李素的想法，一边准备将桌子上的菜撤下去重新换一批上来。
“不用了。”
话音刚落，李素又伸手招呼过另外一位站着的婢女，指挥道：“你们两个将这些菜都送到赵公子的房中，从此以后我和赵公子一起用饭。给他的那些粥现在便开始熬起来，待会我会亲自陪赵公子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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