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接下来还要到Q市做个手术,她说因为我的关系,她一直拖着没做手术,为了她手术顺利,即使让我之后拿什么去换也可以。”
夏小星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到,她仰起头,把三柱香插紧。
三月,还带着点严寒的霜冷,少女白色的羽绒服套在黑色的西装外面,背影消解成一片浅色的雪花。
季宁靠在红色的柱子旁,视线追随一会,直到女生在路边买了罐装咖啡,钻进出租车。
*
檀粟走出来,手搭在季宁肩上:“阿宁,我们去吃那家小私房吧,喂,阿宁,你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一挥:“这么专注啊。”
季宁的视线还没收回来,挡开檀粟的手,他摸出盒子点一支烟,夹住,点燃,细细的烟燃烧在黄昏下。
檀粟最喜欢季宁这幅样子,他抽烟的时候有种隔绝世外的抽离感,她从学生时代就为这种冷然的抽离感着迷。
季宁烟抽了两口,吐出一片雾气,烟被他扔掉了,他和檀粟拉开距离。
他想起他的母亲也信佛,在他小的时候,两个人小而温馨的保姆房里,母亲会在衣柜里放一个佛龛。
她会牵起季宁的手,带着他一起跪下。
“磕头,阿宁,要虔诚,佛祖才会听到你的愿望。”
季宁一点也不信。
但为了哄母亲开心,还是会跟着一起拜。
自从母亲死后,他就更加不相信这些东西了。
可是今天……
林颂办事一向很快,佛寺里几个住持走出来感谢季宁,说要单独给季宁种一颗松树。
季宁摇摇头,指指寺庙里最小的那一棵树:“不用单独种了,就这棵吧。”
树顶的红绸随着风飘了飘。
檀粟在他身边怪道:“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她尝试去挽季宁的手臂,可季宁这个时候反而往寺庙里面去了。
他跨进寺庙,走到那三柱香面前,香火已经燃了一半,他看着滚烫的香,伸出手,摘下手套,对准燃烧的芯捏了下去。
不知道是肮脏还是刺痛先涌上来,接着是一种强烈的快意,他居然能够因为痛苦感到幸福,季宁缓缓收回手,他看着指尖的伤口,一动不动过了十几秒。
怔怔呆住。
记忆中一晃而过的女生,校服宽大,黑色短发在空气中鼓胀起来,眼睛和夜晚的星星一样亮,低头看他的时候,眼睛是无机物组成的玻璃弹珠。
他还是只敢在角落里窥视她。二十五岁和十八岁一样,依旧没什么长进。
季宁伸出手机,联系助理:“帮我查一个人,这是照片,名字叫夏小星,现在就在Q市,我要她的联系方式。”
助理:“我记得之前要您联系方式的人里,有个人的女儿就叫夏小星,长得和您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
*
佛寺外停着一辆宾利,一半挡在路上,拦了三四辆车,似乎是追尾了。
司机对着夏小星大吼:
“你不知道这是单行线吗,干嘛在这打车?”
夏小星没接话,她确实不知道,而且也不觉得单行线和不能打车有什么关系,于是拉了一下高领毛衣的宽大领子,盖住下巴,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取消订单,重新打了一辆,准备直接下车。
司机一把抓住她:“喂,你别跑,想赖账吗?”
司机声音很大,夏小星一只脚已经迈下车,这一声惊得周围的人侧目看过来,她更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把自己的手从司机手里拽出来。
寺庙台阶上走下来几个人,为首穿风衣的那个正皱着眉打字,她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但她无暇去看。
季宁抬起头往女孩的方向看了两眼,停在前面的那辆车很熟悉,是他的车。
夏小星被司机扯回车上。
“你就在这坐着,什么时候处理完事故,你才能走!”司机恶狠狠说道。
夏小星想说什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她烦躁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新消息弹上来,“季宁拍了拍夏小星”。
“你好,你是星星吧,很高兴能认识你。”
夏小星心头焦躁,根本没空也不想回他。
她皱着眉抬起头一看,玻璃外那人还站在原处,似乎在盯着她看。
夏小星隔着玻璃和他对视,那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戴着口罩。
几秒钟的凝视,对方移开视线,低下头上了前面那辆被追尾的车。
电话又响了。
夏小星叹了一口气,接起来。
有点急切的声音响起,一个中年女声,用一种几乎是质问的语气开口道:“夏小星,你迷路了?!”
“领导,我地铁坐错站了。”
“哦……都没事吧?”
“没事,我打车往回走了。”
“谁说你了,我是说东西没事吧,送到了吗?!”
夏小星僵硬了一下,无数事情堵得她心口一阵起伏不定地焦躁,她语气低沉地说:“送到了。”
“快点回来,这还一堆事要你忙呢,还有,不要想着在银行考公,有人告诉我你笔记本里是考公公式,银行给你发工资,你就专心上班!”
夏小星只说:“回不去了,出租车追尾了。”
出租车司机又在吼了:“赶紧让你负责人过来赔钱,真他妈的不长眼。”
夏小星的眼睛冷淡地望回去:“是你自己超速追的尾,要赔也是你自己赔。”
“……”电话对面一阵沉默,“谁让你打车的,坐地铁不就行了?不给你报销哈。”
电话挂断了。
前车的车灯被撞裂了一道缝隙,车尾一个小坑。
有人下车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
是个极艳丽的女人。
女人低下头,往车里看了一眼,司机一脸恼怒地看着后座的小姑娘,那姑娘抱着胳膊靠在后座,眼睛望向窗外。
檀粟说:“车主说不用你们赔偿了,你们应该知道,追尾是要付全责的吧,这车把你俩打包买了你们都赔不起。”
“是是是,不好意思。”司机擦擦汗,“都怪这死丫头非得在这打车,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檀粟往后座看了一眼,夏小星没有回头。
“师傅,你自己逆行,还怪乘客?”檀粟笑了笑,高跟鞋又响起来,往后走到后车窗,看清夏小星的脸以后,她脸上变得有些戒备,她皱起眉,过了很久才说。
“这司机要是为难你,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一张名片,一个名字。
檀粟。
皱皱巴巴沾着点口红印的名片晃了两下。
夏小星的视线在名片上点了点,没接,也没看檀粟,声音平淡冷清:“谢谢,不用了。”
女人歪了歪脑袋,把名片随便扔在车座上。
她坐回车上,宾利扬长而去,甩了他们一身尾气。
司机这时候才骂骂咧咧开口:“我草,有钱他妈了不起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小星:“你看什么看,还不抓紧走,要我请你下车吗?”
夏小星记下车牌,把录音和照片一起提供给平台。
夏小星回去的时候,正好下班。
丁姐的声音慢悠悠从背后传过来:
“去人行你能追尾,明天你还要跟着去外拓,用得都是银行自家的车,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夏小星说不好意思。
“你身上什么味?”丁姐又问。
夏小星也拎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是寺庙檀香的味道,于是她说:“不好意思行长,我进去换个衣服。”
瑶瑶终于舍得抬起头搭理她一下:“喂,一会先别走。”
出来的时候丁姐和瑶瑶不知道商量了什么,她的手里又被塞上一本业绩表。
她冷冷看着那本厚厚的统计表,有点喘不上气。
离开银行的时候,将近晚上九点。
前三个月的业绩还差一部分刚刚才发现没统计,明天就要上交,她加班统完了。
站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她擦擦头上的汗,咔吧咔吧掰身上的关节,今天确实没时间复习了,她只想回去休息一下。
回去又是打车,太晚了,窗外星火璀璨,浓重的夜色像墨一般扑过来。
她才看到,下午季宁又发来了新消息。
“你好星星,你妈妈跟我说了,让我照顾你,有事情找我就好。”
她踢了两脚放在座位下的黑色托特,点开聊天框回了句谢谢。
下一秒对方回复。
季宁:“刚刚上班感觉怎么样?”
夏小星:“挺好的。”
季宁:“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夏小星:“没有。”
季宁:“什么都没有吗?”
夏小星:“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季宁:“是吗?”
夏小星:“嗯,我打车,司机把人的车撞了,他没追究。”
季宁:“听起来人不错?”
夏小星大概是脑子加班已经加得不清醒了,打开车窗支着脑袋,又补充一句:“或许是吧,他的头发看起来挺软。”
季宁正在晚宴上,头发用发胶固定起来,觥筹交错,隔着手套拎着红酒杯,他在天台上,勾起一点唇角。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檀粟的红衣服在人群中很显眼,一步步朝季宁走过来。
她用了侵略性很强的香水,浓烈的糜烂樱桃混着酒味涌过来:“季总,不谈生意,在跟谁聊天呢?”
夏小星那边不回了,季宁把手机放回口袋。
“季总,不是我不帮你,人小姑娘不要我的联系方式,知道你人好,想确认确认人有没有事,但你也不怕这种女生黏上你。”
季宁意味不明地看了檀粟一眼。
檀粟又凑过来,挨近几步。
露出点胸前风光,手腕水蛇一样缠绕上去,声音像带着钩子,轻飘飘地撩人:“季总,帮帮忙,上面拖欠这么久的款还下不来,再这样下去,我们资金链顶不住了。”
四周安静下来,檀粟看着他,仍然移不开视线,季宁摇了摇手里一口未动的红酒,垂下视线,檀粟这才看清他眼底的冷漠和嘲弄,他的声音平静如水,甚至带着点温和的意,说出来的话却冷漠:“合同半个月前就给你了,你签了,我就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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