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1984 年的海滨夏夜总裹着股咸腥的热风,把东方红纺织厂飘来的棉纱味吹得七零八落。凌月踩着刚上脚的红塑料凉鞋往 “浪涛” 舞厅走,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 “嗒嗒” 声,混着舞厅里漏出来的迪斯科节奏,像在敲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的牛仔喇叭裤已换成了米白色的确良布料的,是刘冀托人从广州捎来的,裤脚扫过路边的草叶,带起的雨露溅在布料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没化的盐。裤腰上别着的金属扣是仿金的,在路灯下泛着贼光,是刘冀的朋友江天昨天送的,说 “这叫时髦”。

舞厅门口的塑料条门帘被热风掀得哗哗响,红的绿的条子缠在一起,像串串没被吹直的细糖稀,歪扭着作态。其中几根条子断了半截,露出里面的铁丝,尖得像小鲨鱼的利齿。凌月掀起门帘时,一股混合着雪花膏、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浪扑过来,把她新烫的卷发吹得乱晃。发胶的香味里掺着点煤油味 —— 是早上给织机上油时蹭的,此刻在这香风里显得格外寒酸。霓虹灯管在头顶转得发昏,红光绿光在地上碎成星子,被皮鞋踩得咯吱响。其中有根绿灯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间,把舞池里的人影切成两半 —— 上半身在红光里扭曲,下半身浸在绿光里发颤。墙角的电风扇缠着根红绸带,是去年开业时挂的,现在褪成了粉白色,扇叶转动时,绸带扫过积灰的音箱,发出 “沙沙” 的音响,像有人在暗处翻书。窗外,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正对着墙根撒尿,尿液混着雨水在地上积成个冒着泡的小水洼。凌月不经意一瞟,又猛地收回余光,脸不禁一红,映着头顶旋转的灯影,满身倒像是块摔碎的万花筒。

“凌月,这儿!” 刘冀的声音从吧台后面钻出来,他穿件黑色绸衬衫,金链子在变换的光里晃得人眼晕。衬衫领口敞着三颗扣子,微微露出胸口的绒毛,像团稀疏没梳开的纱线。他身边的江天正用黄牙咬易拉罐,他嫌拉环口太窄,伸不进肥肥的指肚。拉环 “啵” 地弹起来,落在凌月脚边,银光闪闪的,像条被浪冲上岸的银鱼。江天家原本是开海鲜摊的,现在开了海鲜大酒楼,成了东海市最早挂 “万元户” 牌子的大户,左手小指上戴着枚金戒指,碰在易拉罐上沙沙作响,像是故意在炫耀。他今天换了条新裤子,裤腿窄得像绑腿,说是 “香港最新款”西裤。

“刚到的橘子汽水,广州货。” 江天往她面前推了杯橙红色的饮料,杯子外壁的液体顺着杯沿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个小水洼,“比厂里食堂的酸梅汤带劲多了,你尝尝。” 他说话时总爱歪着头,唾沫星子溅在杯沿上,“昨晚跟刘冀哥去看录像,《英雄本色》,周润发穿的风衣,跟你这喇叭裤一样帅。那家伙开枪的时候......”江天拍着桌子,震得邻座的瓜子壳都飞起来了。

凌月没接杯子。吧台上堆着的 “健力宝” 易拉罐像排没合拢的嘴,拉环处个个张着,闪着幽暗的光。她想起去年三月车间的小李,就是因为在宿舍床板下藏了两罐这个,被陈国建带着保卫科的人搜出来,说是什么资产阶级的黄汤,当场就被砸烂,罚去清扫厕所 —— 此刻那股消毒水味仿佛顺着海风飘过来,混着舞厅里的香水味,说不出的古怪。吧台后面的镜子裂了道缝,还是被专门漆成道灰色条纹?把凌月的脸映成两半,一半红一半绿,像戏台子上的花脸。

“怕什么?” 刘冀把索尼随身听的耳机往她耳朵上戴,邓丽君的歌声突然漫过来,是首没听过的调子,软得像块化了的奶糖,“这是港版磁带,外面根本听不到。” 他的手指在她耳廓上蹭了下,带着股海鲜的腥气 —— 刚从江天家的海鲜酒楼过来,指甲缝里还嵌着点蟹黄,“下周我让我爸托人再弄几盘,都是没公开过的。” 随身听的黑色线绳缠着他的金链子,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

舞池里的人摇得像被台风刮过的芦苇,有人的深蓝色喇叭裤扫过凌月的脚踝,软软的的确良布料被一扫,那沾着亮片的挺括的牛仔裤角蹭在她皮肤上,像在她的脚踝撒了把碎玻璃。那是江天的朋友,听说在码头倒腾走私货,裤腰上别着把弹簧刀,刀柄上的骷髅头在光里闪。凌月突然想起蒯文昨天塞给她的烟盒,上面用蓝墨水写着:“舞厅的灯是旋转的雾,进去了就找不到方向。”

刘冀拽着她往舞池中间走,绸衬衫的袖口扫过她的手腕,凉丝丝的。“别总皱着眉,” 他的下巴抵在她耳边,金链子擦过她的脖子,“我爸说了,下个月带我去深圳,到时候带你去中英街,想要什么没有?”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混着邓丽君的歌声钻进她耳朵,“那里的姑娘都穿超短裙,比你这喇叭裤时髦多了。” 舞池中央的地板被踩得发黏,不知是谁泼的满地啤酒,凌月的红塑料凉鞋差点打滑,刘冀拽着她的力气太大,把她的手腕捏出了红印。

凌月的脚被人踩了一下,红塑料凉鞋的带子断了根,她趔趄着往旁边倒,撞在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身上。男人手里端着的啤酒洒在她米白色的喇叭裤上,泡沫顺着布料往下淌,像条正在融化的河。“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说着就去扶她的腰,手指在她裤腰上捏了把,“这裤子真好看,是广州货吧?”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

刘冀一拳打在那男人脸上,啤酒杯 “哐当” 摔在地上,碎玻璃溅起来,在霓虹下闪着寒光。“找死是吧?” 他把凌月往身后拉,金链子在光里绷得笔直,“知道她是谁吗?我刘冀的女人!” 江天和几个跟班立刻围上来,拳头捏得咯咯响,舞厅老板颠颠地跑过来劝架,领口的油渍沾着根头发,像条细虫子。老板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说 “和气生财”,眼睛却瞟着散落着碎玻璃片的地板,心疼得直抽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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