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被封印了，潜淆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除他以外，估计再没谁会因为不被封印而感到不适了。
神明们通常都以被封印为耻的，祂们认为会被封印的神就是罪神，是应该远离的特殊存在。
总而言之，就是会产生歧视，但祂们不会直接承认自己的偏见。
邪神并不在乎这些，他认为被封印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是没有过错就被封印，那一定是封印他的家伙的错。
如果他是违反了神约而被处罚，那也肯定是神约法庭立下的规矩太多的错。
潜淆不是笃定自己不会有任何过错，只是觉得遇到问题不能一味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外界的因素不好的可能性说不定更高。
而且，把错归咎于定下规定的家伙和没事找事的家伙，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毕竟从很多角度，他都是三界第一冤。
就像前一段找回的那个男孩吧，明明是孩子召唤恶魔被带去了魔界，可父母偏偏一口咬定是他把孩子藏起来了。
他家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藏得住还另说呢。
而且，那个编书的人怎么回事，居然会把他的法阵弄错了。
他的法阵分明是流传最广的，这也能搞错？
果然盗版书商全是一群脑子不清楚的，赚着没良心的钱还要夹带私货，可怕可怕。
那本图册后来他也看过了，祂神的法阵倒是和他印象里没什么出入，只有他的被换了。
所以，一个区区做山寨版的凡人，也能针对他了？
而且类似的被人误会的事也不少，就比如有一回——
“衰神的神殿坍塌了，是不是你所为？”潜淆坐在神约法庭的中央，看着四周向他施压的神明们，闷不吭声地摆出一张嫌弃的脸。
就为这么点儿事，把他特意从人间拽上来？
祂房子塌了，就不能是因为祂衰吗？
这个解释比是他捣鬼合理太多了吧！
但是神约法庭绝对不会去相信如此显而易见的可能。
每个神明，无疑具有各自的特性。
祂们既然一致认为他邪神的特性是“邪”，那么为什么不考虑到衰神的特性是“衰”呢？
虽然，他自以为不算什么邪恶的神明。
但是那家伙是真的因为太衰了才被封的神啊！
这么重要的属性都被你们忽视了吗？！
祂的神殿塌了，光他什么事啊。
他平时管信徒的各种杂事已经够多了，还要管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为什么塌方了？
房子又不是他盖的，你有事去找施工方不行吗？
这种破事也要问他的责……
潜淆不明白祂们一遇到是就下意识推到他头上的“习惯”是怎样养成的。
或许是自己太善良了吧，能够容忍祂们这种无事生非的行为。
神殿塌了修不就好了，非要找个顶罪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吗？那也就到此为止吧。
他即便再社恐，这一回也要讲两句了。
毕竟这次不是祂们有了共事刻意诬陷他的，而是因真没头绪从而下意识指认了他为“嫌疑神”。
那就是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不过，邪神当然不会称之为“辩解”。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带领这群整天带着有色眼镜的愚蠢家伙接近真相的一次机会。
他们应该为此而感谢他。
“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是衰神的神殿塌了吗？”祂们口中的神殿，自然不是人间那一抓一大把的信徒汇集地，而是祂们在神界的住所。
心直口快憋不住话的八卦之神立刻追着问：“为什么啊？”
衰神殿刚一塌祂就跑到现场看去了，吃瓜指数位列第一。
潜淆不紧不慢地接着引导：“你们想想，为什么祂的神殿一塌，你们首先怀疑到我身上？”
因为衰神殿离邪神殿最近啊！”距离之神飞速抢答道，“邪神殿离大家的神殿都挺远的，但是要真说起来，衰神殿就是离得最近的，你近水楼台嫌疑最大。”
邪神点点头：“离得近，很好。神殿的位置划分通常是按职责分配的，也就是天选的。”
“怪不得我分到的地方都是奇怪的神。”抱怨之神有开始念叨了，“我不想待在那种地方，我宁愿沉到海底也比现在好，现在的选址真是糟糕透了……”
没谁会去理会祂，祂们都在思考自己的神殿附近是那尊神的神殿，祂们之间是否有联系。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些神殿的选址的确是这样的，祂们也不得擅自更改。
见大家都承认了这一点，潜淆便接着说到：“邪神殿位于神界唯一的黑暗角落，这是诸位知晓的事实。而衰神殿距离邪神殿最近，说明也坐落于接近黑暗的地方——”
“不，不是，”距离之神打断了他的话，“是交界处，有一小角已经没入了黑暗。”
那情况明显就是更为糟糕了。
这便是邪神要说的。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不好的地理环境。”潜淆明白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祂神明喜欢黑暗，“这是天选的地址，也就是说，是祂的衰运导致了神殿会坐落于那里。”
众神议论纷纷，衰神的运气一些神本不了解，但在八卦之神的“普及”下，衰神经历过的诸多衰事（包括封神前的人间时期）都被大家知道了。
神约法庭上不好随意发言无关讨论，神识交流也不被允许，于是祂们又开始了眼神交流。
【原来衰神真的这么衰啊。】
【我原以为祂只负责派发衰运……】
【生前居然这么倒霉……封神了还不能享点儿福，太惨了。】
【邪神今儿还挺厉害的嘛。】
【他居然会为自己洗清嫌疑了，罕见，罕见。】
【可能是忍不了了吧，尤其是神约法庭这回的理由太扯了，我一开始觉得被叫过来是浪费时间的，没想到听了这么多有意思的。】
【运气啊……话说，幸运之神今天怎么不在？】
【她好像基本不参加这种没营养的审讯。】
不想与谁对视的社恐没有参与到眼神传递信息的讨论中。
他被“无罪释放”。
是的，即便完全就是祂们冤枉了自己，但是他也得不到一句道歉。
他离开神界，回到了人间的家。
这种时候，就应该泡一个热水澡。
在不大的浴缸了放好了水后，他缓缓坐下。
水温对于人类来说可能过高了，可他并不会感觉到烫。
如果能再烫一些就好了。
他觉得那样，也许心里就不再是空落落的。
他是邪神，与众神不同的邪神。
他生于黑暗，也在黑暗中生长。
但是，出身就是判断他的唯一标准吗？
自己的信徒里，也不乏因为出身而被人欺辱的可怜人。
他们向往幸福，渴望得到神明的救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信仰的神明，也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因出身而受到无端的指责。
神界和人间的区别，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潜淆将下半张脸也泡进了水里，原本清澈透亮的水，逐渐变成了墨色。
祂们把他视作污染，神神避之不及。
水色愈发浓郁，深沉的墨汁般液体包裹住他。
独处才能令他放松。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可是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又怎能当成是不着边际的传闻一样抛之脑后。
自己，会不会是一尊可悲的神明。
他偶尔会这样问自己。
＊
一个季度没有被封印，意味着潜淆在此期间内没有放过一个假。
他看着这三个月间愉快度过了法定节假日的人类，心中满是羡慕。
神明为什么是全年无休啊！
其实，几百上千年前业务不繁忙的时候，觉得有没有规定的假期无所谓，反正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可是现在，工作越多，有的没的的事也越多。
神界那边又要团建了，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去的。
那些人类封神之后，就是来神界传播企业文化的吗？
天生为神的潜淆很看不上这一套。
就像是他不理解为何人类那么在意所谓的“人情世故”一样。
他在帮信徒实现愿望时，会按照实际情况对达成愿望的方式进行一定的调整。
但有几次，他的新方案被信徒拒绝了，理由就是关于“人情世故”的。
这种宁愿自己委屈也要保证大家的体面的做法他不太理解。
不用去管那么多的话，活着大概会更加轻松吧？
他又这样劝过信徒，但他们表示自己也有苦衷。
“我们那边……就是个小地方，”曾经有一个信徒是这样回答他的，“人情社会嘛，都是这样子的，大家都是这样子过来的。”
他们不想成为异类。
可潜淆一直不畏惧成为异类这种事。
他有时候也会因为被人恶意针对而难过，但是他十分清楚那不是自己的错。
错的是想用那些东西绑架他的家伙。
谁都是不同的独立个体，经过无尽的筛选过后，谁都会是“异类”。
他只不过，是在筛选的第一局里就出局了而已。
况且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他的独特之处。
他不是芸芸众生中渺小而模糊的存在。
他不是磨平了棱角随着风与大家一同滚动的尘屑。
他是天地间唯一的邪神，是有着无数信徒的潜淆。
其实，神明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做自己最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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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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