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星此时对于自己的行为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前几日收拾屋子,膝盖磕伤了他都忘记给自己上药,此刻对于温姑娘的事情却是分外上心。
萧公子快步走入房内,将捣好的草药递给丫鬟,让她敷在她家小姐头上,过一会包就能消,又赶紧拿着碗去洗了洗,倒了一碗早晨煮过的凉水给温妹妹。正巧这时,房外传来方婶送饭的声音:“萧公子,领饭了。”萧隐星在赶紧从忙乱之中看了一眼温妹妹,就赶忙出门拿饭。
这状元村有这么多慕名而来的学子,也不是人人都有钱财带着小厮和长随,这些专心备考的学子哪里有空闲去准备饭菜。此地便衍生出了状元镇特有的行业:如果学子有需要,可以到镇上的饭店订饭,有上、中、下好几种伙食标准。对此更有要求者,可以使上更多的银子,每日点菜,店里的小二自会每日去有钱的主顾家里,供其点菜,饭菜也会按着约定的时间点送来。
露明看着萧公子这么忙活,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看到萧公子手捧热腾腾的饭菜,竟然直接摆在自己面前,让她吃,露明虽然很想拒绝,但是毕竟走了这么久,空落落的肚子也是顶不住。看到这么热乎的吃食,实在是禁不住诱惑,鬼使神差,就吃了起来,小露明的眼睛里面,也是从一开始的欣喜无措,到不知不觉多了一点水光,这么好的哥哥,自己饿肚子,都要给她这个第一次见的人饭吃。月亮真的能看见我,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月亮。露明吃其中了一部分的肉饼,把剩下的,她没有吃过的菜和饭分成两份递给了丫鬟还有萧公子。
萧隐星也是第一次自己招待客人,这样金贵的小姐,合该配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在自己这样的草屋,吃这样的饭菜,也是太委屈了。
其实萧隐星吃的,已是饭菜中的上等菜色,超过了大多数的状元镇学子,但是隐星就是觉得,再怎样的物件,都配不上他的小善人。
露明吃完了,又在一旁等着萧公子和小翠。她望向窗外,这一处着实有些荒凉,但胜在僻静,很是适合萧公子这样的学子读书写字。刚刚一路走来,只有西北角不远处有一个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屋外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一条小溪纵横而过,很是有一番意境的,也不知道萧公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害不害怕,要不要把银铃也送给他一个,爹爹常说:听着银铃声才能睡得着,萧公子会喜欢吗?小露明想着想着,思绪不知飘向何方,小翠这时候突然过来,把露明脸上的草药拿走了。
露明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朝萧公子笑了一下,开口道:“萧公子盛情款待,露明不胜感激,刚刚吃了萧公子的午饭,心里不胜感激,这是露明的一点心意,还望萧公子收下,不知道公子何时有空,也好让露明兑现承诺,去裁缝铺子给萧公子做一身新衣裳,露明向来是守诺之人,还望萧公子不要推脱。”说罢,小善人吩咐小翠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
萧隐星闻言,耳上红晕更甚,恍恍惚惚,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心中暗道,都怪自己平日不喜见客,今日口齿都有些不伶俐,要是唐突了小善人,那怎么好,赶忙道:“温妹妹好善一颗心,萧某虽家贫,这样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萧某初来此地就遇到了温小姐,见到了人间竟然有如此神仙善人。”
露明何时听过这般言语,竟是想也不想,连忙道:“不知隐星哥哥今日是否有空,不若送小妹到镇上的布料行,正巧夏天也快到了,我呀长高了不少,现在去裁几身新衣裳正合适。小妹刚刚就在这儿迷了路,这几枚铜钱就全当是指路费吧,还望隐星哥哥可怜可怜我,领着我和小翠走出去,好不好?”说罢露明竟是直接抬起头,第一次去正视隐星哥哥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眉眼之间虽稍显稚嫩,但,望着,还是能从琥珀色的眸子中读出几分稳重。但这沁水的眸子却又不古板,就这么看着,都好像有一条小溪要流到心里,灵动的河水唱着欢快的歌,好像要洗净这心底的忧伤。被他这样看着,露明不会觉得自己在被人审视,那种充满着欣赏与善意的眼神,是平等的,是露明喜欢的目光。
萧隐星听到温妹妹的话,先是一惊,温姑娘刚刚不是还想去找沈大人吗,为了给自己送一身衣裳竟然直接改道要去布料行?还是说,温姑娘真的突然想去买衣服?萧隐星不知道,但是萧隐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陪温妹妹去买新衣服。但是温妹妹过于心善,送给自己的新衣服可怎么拒绝的好?
想着想着,突然一双小鹿一样率真的眼睛闯进了他的视线。他一时竟愣住了,目光是怎么也挪不开,也许隐星哥哥也不想挪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隐星赶紧开口道:“萧妹妹太客气了,正巧我今日就有空,现在就能带妹妹去看看,这些钱妹妹好好收着,等下去布料行的路上,全是小吃摊,到时候好多些零钱,去买零嘴。。”
听罢,露明赶紧将自己的目光移向别处,就说:“隐星哥哥,那出发吧,现在去,等下回来也不会太晚。”
说罢萧隐星一行人就一同出门去,小露明虽然刚刚收回了那几枚铜钱,但是她心里还是很心疼隐星哥哥,临走时又悄悄将一块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生怕隐星哥哥看不到,还挑了一个显眼处。隐星哥哥条件这么艰苦,没有银子怎么行。到时候,他用着银子也能想起我来,要是用银子买了什么物件长长久久的用着,说不定也能时时刻刻记起我来,那我们一定可以做最最好的朋友。
来到街上,露明不敢像在草屋里那么放肆,只是喊萧隐星做温公子。聊着聊着突然谈起各自爱好,小露明说:“萧公子,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只是特别爱看话本子,刚刚去买了几本,正好小翠拿着,你要不要也看看。”小露明想着隐星哥哥应该没有太多的钱去买话本子,送他几本解解闷也是好的,
萧隐星接过了小翠递给他的话本子,只是说:“等萧某看完,过几日送到府上,多谢温小姐抬爱。”萧公子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这样的心思,萧隐星以前是从未感受过的。小善人竟然如此记挂我,想到这里,萧隐星毕竟年纪尚小,嘴角的一抹笑竟是怎么也压不住。
露明对于隐星哥哥的反应还是很是惊诧,其他的那些朋友若是拿到自己送的话本子怕是怎么都要推脱一番才肯接受的,语冰更是告诫自己,莫要总是看这些杂书移了性情。明明小时候,还是语冰带着她一起偷偷去大人的书房看这些话本子,转眼,她就已经长成了如今的小大人。
露明心想:隐星哥哥定是同自己一样也是极爱看这些话本子的,我以后要多拿些话本子给他看。哥哥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没有东西解闷,可怎么好。于是,连忙道:“没想到萧公子和露明一样也喜欢看这些话本子,以后有空露明就多拿几本给萧兄,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露明正缺一个人一起聊话本子,这里面的门道露明总是没人讲,露明总觉得这些书里面也是有不少精妙文章的。”
萧隐星没有推脱,一口应下。等到了布料行门口,露明进去挑了几匹宝蓝色的料子,想给自己做几身衣裳,说的是夏天穿蓝色凉快。但是,小翠知道,自家小姐和温老爷一般尤爱白衣金绣,其他颜色的衣裳,一般做了,也是不怎么穿的。
等小二给萧公子正量着尺寸,露明被店里新到的白色暗纹料子迷住了眼睛,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萧隐星瞧小善人眼里全是那匹暗花缎,趁着尺寸还没有量完,一溜烟跑了。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一见面就送自己一身新衣服。但是,萧隐星看到温妹妹对手里的料子这么喜欢,却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送她一匹,可惜这时的萧公子还是囊中羞涩,连这样小想法都还做不到。
露明一转头,发现隐星哥哥不见了,赶忙问小翠,小翠刚刚在和布料行的伙计寒暄,什么都不知道。倒是露明心中好像明白了一些,隐星哥哥怎么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接受自己的礼物,如果他接受了,也就不是隐星哥哥了。
这时候店小二走过来,告诉露明说:“小姐,刚刚这位公子的尺寸量的差不多,就剩腰围了,小人干这行这么久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我的眼睛就这么一看也就知道他的尺寸了,如果小姐需要,做几身衣服还是没问题的。”
小露明将刚刚捧在手里欣赏的暗花缎指给店小二,又挑了几个花样,让人用金线去绣,男装女衣各一套,又命人做了好几身宝蓝色的衣裳,几件自己穿,另外几件送给隐星哥哥。做到这里,小露明犹嫌不够,又去了玉器铺子挑了石头,嘱咐做成一对束发簪子还有镯子,可惜玉器工期太长,怕是一年之后才能取到。但是,小露明还是想这样的东西送给她未来最好的朋友,温玉一样的公子当然要戴刻着星月的白玉簪子。这玉簪子工期太长,而小露明又恨不得立马能给隐星哥哥多送些东西,这次正巧借着送衣服的机会可以给隐星哥哥送一支搭配的用簪子,便去了隔壁的木料铺找木匠雕了一枝支遮月含星簪。
萧隐星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他的心里好像突然碎了几个调料罐子,又甜又咸。这样率真的姑娘是天边的太阳,她到谁的身边,谁的世界就全是光亮。这样重的礼,他如今要怎么才能还的起。等有朝一日考中进士,他也想给温姑娘多送些东西,给她多添些嫁妆,这样好的姑娘,万万不要被淤泥困住才好。
回去的路上,萧隐星第一次觉得,原来月亮可以这样亮,不点灯也能看见回去的路。求学之路走了这么多年,萧隐星心里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心愿。这样好的温姑娘,像是蜜罐子时时泡着的牡丹花,只希望这世道的甜能多紧着她些。
萧隐星来到状元镇是为了到沈大人处求学,再过几个月就是乡试了。旁的师父总说自己的文章写得虽好,却是缺了几分世俗烟火气,文理俱通,却无筋骨,走不到泥土地里,哪里看得到老百姓的苦,文章又怎么写得好?听闻此言,萧父撤掉了萧隐星的所有仆人,只是给了他一点银钱,将他送到了状元镇,以期萧隐星能在这里多有些感悟,能早日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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