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地看了眼观澜的大门，上空阴沉不散的流云继续堆积，只觉天要塌下来了。
手机传来一条条新消息，壁纸忽亮忽灭，匆匆地从记忆里穿来穿去，像梦里无穷无尽的柏树林，一慌张，就在命运的陷阱里跌了个巨大的跟头。
记忆湿漉漉，血淋淋，连同未说出口的感情，一同死在了初春的三月。
这不是第一次，去年三月，她也失去了两个很重要的人。
兰舟默不作声，眼神从观澜小区消失在视线时开始变得没有焦距，听到警察的声音只觉得遥远。
突然，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她全身，宛如蚂蚁在体内乱爬，浑身难受。
她一抖，脑海深处传来一道电音：“您好，我是续命系统，请问用户是否愿意接受任务完成续命？”
兰舟眉心紧皱，心里默默重复：“续命？”
“是的。”
“他们能活过来？”
“很遗憾，并不能，因为这不符合正常世界的规范。我会把你们送往一个新的世界，您可以在那个世界进行任务获得生命值。”
眼前飞快闪过几家衣服店的logo，过了红绿灯就开始慢下来，没几分钟，医院出现在眼前。
医院的红光比警徽更让人感到恐惧。
纯白的房间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四四方方的白房子，盖着白布的身体，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没有恐怖的画面，兰舟还是觉得无法呼吸，只能虚弱地张张嘴，像条濒死的鱼。
“兰舟对吧？你知道他妈妈的情况吗？”
她僵硬地走到正中央的尸体前，缓缓摇头。
“死者是被他妈妈推下来的。”
她的手平静地伸向白布——
那是一张惨白受损的脸，摸起来冰冷僵硬，与刚死时不一样。她忽地意识到，这是永别。
整条医院长廊，因同情和哀痛而寂静无声。
她拼命哀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了，不要烧他！不要火化！算我求你们了！”
月影迢迢，她紧紧抱着尸身，苏昀中的脸已被修复，是那样的从容。
可躲不过的，来帮忙的街坊四邻虽不忍，但终归是要火化。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延长一点时间。
紫石是座十分讲究的古城，里头的人家家户户供奉神明，对待死亡更是重中之重。苏昀中的火化时间定在凌晨六点，理应有遗体告别的环节，但苏昀中目前情况特殊，除了自发来送的亲戚邻居，其他什么都没有，一切从简。
天未亮，兰舟就要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陪伴自己的人被推入焚化炉，她紧紧贴着苏昀中的脸颊，泪水糊满，顺着流淌到灰白的脸上和心口，抓紧时间做着最后的诀别。
她明明拼命长大，明明马上就可以得到幸福，明明很快就能……这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深恩负尽，死尽师友。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苏昀中变成了一个残留余温的小坛子。兰舟与他没有亲属关系，无缘送葬，只能在队末看着不能走回头路的车队开走，一个人徘徊。
太阳的光温暖善良，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照亮孤独的世界。
观澜小区的保安看见她，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打开门禁，注视着她走向那栋死寂的楼。
冰箱里还有一小半剩菜，已经坏了烂了臭了。兰舟可以想象到早上赶去学校的苏昀中，是怎样喂妈妈吃早饭，又急急忙忙给菜包上保鲜膜，然后赶着天亮出门上早自习。
案板上是乱切的葱姜，不知是不是妈妈突然清醒，想为孩子做顿饭。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不出系统所料，兰舟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让我去。”
系统愉悦地形成新的代码：“恭喜用户，由于续命要求等级过高，所到世界的难度系数也会增大，祝您好运。”
无所谓难不难，她真的好累。从一开始的伤心绝望变成愤怒不甘，折磨得她万念俱灰。
再睁开眼，眼前已经是古代的桑楚国。
“我不是什么金手指，我只是一个热爱帮助他人的好人罢了，我一心向善，舍己为人，肝胆相照，苦口婆心！世人都亲切地称呼我为——系统。”
“系统跟金手指有什么区别？”
小系统诚实道：“有，金手指可以帮你开挂，我不行。”
“那你靠什么维持这份系统工作？”
“嘴。”
她不说话了。
“亲爱的用户，友情提示我在您脑子里，您骂人的话我是听得到的。”
“去你的。”她揉了揉自己摔疼的屁股。
系统愧疚极了：“我还在实习，您是我第一个用户……”
“别废话，要我怎么做？”
“用户，根据您的需求，您有四个朋友需要生命值，我们会根据任务难度增加生命值。因古代及笄为十五岁，故您现在年龄更改为十六岁。续命对象会在正常时间线内死去，比如苏昀中死于十九岁，目前他十七岁，您还有两年时间。”
兰舟看见一座城，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听系统讲解这个世界，简单梳理信息。
如今身处的国度叫桑楚国，朝廷**内忧外患。桑楚国的年份计数按照北斗七星排列，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以此类推，现在是玉衡年间。
“欢迎来到桑楚国的紫石城，您在这个世界的最终任务是，保住桑楚不灭国。”
兰舟一愣：“那岂不是要动刀动枪？”
“是的，完成任务的期间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我知道的都会为用户解答。”
“不知道的呢？”
系统：“自生自灭。”
“……那我死了怎么办？”
系统把人骗到手就开始打摆子：“我们新型系统不支持开挂，用户有生命危险需要解救我们也只能提供殡仪服务，VIP用户可以多一个哭丧乐队。”
“用不着。”兰舟握紧手，垂下眼帘。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可以过一段崭新的生活，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
这求之不得的机会，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豁出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苍天为鉴。
风沙迷眼，兰舟正欲顶风向前，忽地，系统阻止她：“快躲进草垛后面！有人杀过来了！”
引用诗句出处如下：
《答谢中书书》陶弘景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相见欢》杨圻
落花如梦悠悠，逐春流，无限斜阳淡淡下红楼。
江南地，长安事，莫回头，又是去年时节去年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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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尽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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