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起表字

说的苏昀中无言以对,进屋换衣去了。兰舟梳洗完先去找傅林声,商量给苏昀中的生辰礼。

“阿声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对玉镯已经是顶天了,把我卖了也买不到好生辰礼的。”

眼瞧着兰舟苦恼,傅林声揉揉她的手心:“没事,以往我们送礼也没有送多好的,笔墨纸砚之类的小玩意儿。”

“诶?那他开心吗?”

“开心啊,他虽然不会表露出来,但十六说,每次拿到礼物的晚上,昀中都会放在枕边,摸摸再入睡。”

兰舟噗嗤笑了,打开桌上的木盒,里面是一只精美的玉桃水盛,近似带枝桃花的形态,粉绿点缀在浅浅白玉上,枝条从侧边延伸至器底,层次分明,交错镂空,生机盎然,令人叹为观止。

“哇,阿声姐姐这是你准备的吗?”

“对啊,我去察看铺子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个水盛,是一位老伯在卖,他只卖这一样,我就买来了。”

“那他们俩送什么礼物啊?给我做个参考呗。”

“春鹤大概是一个热情的拥抱,景明大概是一个热情的吻。”傅林声摊开双手,“我劝过了,但他们俩一致认为礼轻情意重。”

“……抠。”

待傅林声穿戴整齐后,她们一同坐上马车前去苏公府。街上萧条了不少,烧毁的残垣断壁使兰舟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害怕,尤其是经过曾经的闲云阁时,她整个人缩到了傅林声的身边,说不上来的畏惧。

后知后觉,她杀了人。而且是用穆春鹤的死法,杀的人。

青天白日,一切如旧,可闲云阁已化为灰烬。这里她两次面见宋檀、与兄弟姐妹一起破案、庆祝她制香大赛夺得头魁、撞见宋良叛国……最后,她在这里杀了两个人。

她曾立于闲云阁最高处眺望雾蒙蒙的宁城,一时感伤。

到了苏公府,二人下了马车后,愣在当场。

“这是苏公府吗?”

到处都是红灯笼和彩带,把张灯结彩四个字隆重呈现给了众人。

苏昀中正站在桂花树旁赏花,见兰舟来了,乌浓的眼睛一下就笑开了,不加掩饰的欣喜。

那是一件梧枝绿的暗纹银丝长袍,头戴青玉连珠冠,腰间挂一汉白玉君子佩,苏昀中手腕上的玉镯和檀香串绿白相称,当真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兰儿!”

兰舟很久没见苏昀中这样的笑容。在隐元道长归去后,她下山回到紫石,不过两年时间,兄弟姐妹都成熟了不少。

此时她还未过十八岁生日,命运仿佛受到了诅咒,轻轻皱眉,便使她陷入恐怖的死亡。

三月春意正浓,拿到遗传病诊断书的傅林声不想和父亲一样死的难看,透过监控,她临死前的六个小时里都在和弟弟妹妹说话。

穆春鹤睡得浅,动了动胳膊,却没有醒。

他们很久没见了,看电视吃零食,像小时候一样,最后东倒西歪地睡在一起。傅林声思念兰舟,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可惜监控无法听到。

她不断地起身,又坐下。她可能是害怕的。没有人不怕死亡。

凌晨四点,傅林声踌躇着走出家门,再也没有回来。

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兰舟反反复复播放着那段监控,始终不知道傅林声对她说了什么。

可能是好好吃饭,可能是小心身体,可能是不要哭泣,可能是我去找爸爸妈妈了,也可能是我爱你。

在傅林声死后三天,穆春鹤也死了。

同年十二月,陆景明冤枉入狱,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狱里,这时他刚好十八岁。

第二年三月,苏昀中也死了,他们好像被困在了三月。

兰舟在这一天,来到了桑楚国,开始完成续命任务。

恍惚间,她好像融入了这个世界。

回过神,她依旧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性格虽然相反,但很多时候,总感觉就是他们在身边。想着要提防,事到临头又是另一个想法,纠结,矛盾。

偌大的花园用门相隔,圆形的门旁伸出一枝桂花,勾着人神往门另一边的秋景,几人说说笑笑一路穿过花园。

恰逢赏菊时节,陆景明看着看着就想玩斗草,可秋季花草不多,穆春鹤让他留到春天再玩。

见陆景明失落,苏昀中摸摸他的头发安慰:“玩不了斗草,玩叶子戏好不好啊?”

陆景明唰一下来了精神:“好!”

“不来钱不好玩啊。”穆春鹤叫道,顺便怼了怼苏昀中,“昀中今日生辰就不用了,我们来个人替他把钱出了。”

陆景明随口问:“好,那谁出钱?”

众人不语,看着他。

陆景明:“我?”

穆春鹤:“难不成用我的?”

几人步行到花园另一侧的亭子里,有一张石桌,亭外还有一张桌子,苏昀中、穆春鹤、唐默和十一为一桌,兰舟、傅林声、陆景明和十六为一桌。

叶子戏分很多种,苏昀中那桌加注,输家按照赢家最后那张牌的点数喝酒,还要给相应的钱,比较刺激;兰舟这桌有两个姑娘,不用喝酒。

天气很不错,秋高气爽,八人身旁各有一个小木桌,上面摆着瓜果点心,茶香和菊香交融。

兰舟不会玩,颇有顾虑,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请求:“我不会玩哎,好姐姐好弟弟你们可要手下留情啊。”

“姐你可不能放水!”

傅林声左右为难,十六也叫着不能放水,两人一起对兰舟逗弄大喊:“不放不放就不放,我们要发财,变个舍利子,献给西王母,再变大金鳌,上天驮菩萨!”

这是坊间小孩在大人打牌时唱的歌谣,为了讨个口彩,他俩唱居然没有违和感,一股傻气直面而来。

不远处目睹的穆春鹤哀叹连连,觉得穆家无望了。苏昀中拍拍穆春鹤,表示同情。

陆景明有空经常到苏公府找苏昀中打叶子戏,穆春鹤太忙没空理他,找苏昀中的话,还有十一十六可以一起玩,不用另外凑人了。四人里兰舟不会玩,傅林声玩的不多,所以这把游戏,陆景明和十六胸有成竹。

一刻钟后,兰舟数着钱,满意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陆景明不服:“再来!”

然而,兰舟靠着系统提示,大把赢钱,乐不可支,后面直接站到椅子上仰头大笑:“我就是赌神!”

苏昀中今天手气不佳,也输了不少,陆景明这边掏钱那边贴钱,整个人都萎了。

他苦大仇深地盯着穆春鹤:“哥啊,你不是说了昀中兄今日生辰,你还不让他赢两把吗?”

“不是你给钱吗?”

“我的钱就不是命了吗?”

“嗐呀谈钱干嘛,多伤感情,我们之间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谈钱的地步。”穆春鹤义正词严,继续投入到牌局中。

两桌相隔不远,谈话内容都能听到。兰舟耳朵尖,几乎是一提到打仗两个字她就条件反射紧张。

那边唐默默不作声又赢了一把,三人举杯喝酒。穆春鹤放下酒杯与苏昀中说道:“打仗的话,你怎么办?”

“打。”

“你打什么,我去吧。”

“你那么大家业,别涉险,便宜了姓陆的你能闭上眼?”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苏昀中愁容不展,桑楚国根本没有能打的人。

“哈哈哈哈昀中啊,你就是想太多,少想点以后的事,我们桑楚泱泱大国,难不成没有半个奇人勇士救国吗?别担心了,还没打起来你先把自己愁坏了可怎么办。”

笑归笑,穆春鹤提醒他:“你让兰舟给你起表字?于礼不合吧,应该是父兄师长起才对。再说了,我还没起,你急什么?”

“我知道。”苏昀中莞尔一笑,“我与她,不必在乎这些。”

他望去心上人的方向,兰舟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举着牌狂笑不止:“我又赢了!”

穆春鹤无语:“真就她了?要不换一个,感觉她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苏昀中低下头浅浅笑着:“不是挺可爱的吗?就她了。”

穆春鹤伸手挖了挖耳朵,自我怀疑:“出门前刚清理过啊,怎么又堵了?”

“不会吧?哪这么容易堵。”

“没堵怎么听见有人夸她可爱了?”

苏昀中:……

“我想好了!”兰舟高喊。

“什么想好了?”

“昀中的表字。”

兰舟轻咳一声,香妃色的裙摆微微摆动,上绣的桃花洋溢在难得的阳光中。明明深秋,眼前却是明媚的春光,水墨似的的青色天空高的吓人,迷蒙,陈旧,唯独她鲜艳,灿烂。

“怀珠韫玉,你叫韫玉可好?”

“韫玉?”

傅林声细细品读了一遍,感觉甚好,苏昀中可不就是块掩藏才智敛起锋芒的玉。

这个表字获得众人一致赞同,非常符合苏昀中。

“那兰舟也得有个字才好啊。”傅林声不厚此薄彼,一定要给兰舟也起一个。

“我不用了。”兰舟傻笑着,“我有你们就够了。”

“不不不,还是要有的。”

这次,兰舟出乎意料的坚持:“不了姐姐,我就叫兰舟吧。”

还没等傅林声劝说,端起点心大吃特吃的陆景明抽空插嘴:“韫玉的话,依我看你就叫怀珠吧。”

“不好不好,怀珠不好,不如淮竹。”

“都不好,依我看,叫乳猪好了哈哈哈哈!”陆景明坏坏地笑着,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陆景明!”

眼看大家都兴致勃勃,兰舟躺平随他们去了。她安慰自己,万一哪天想赚外快,在古代写小说,起个表字留着当笔名也不错。

一直没接话的苏昀中起身走到她身边,笑着拉过她:“其实,我已经向道长求了一个表字给你。”

“什么什么?”

是师父起的。兰舟心里隐隐期待,这个两世都对她无条件溺爱的小老头,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温溪。”

兰舟愣了愣。

天地茫然,沅芷湘兰,周遭是泛着黑的蓝,只有一株兰草和一片蓝水,再远的地方是成片高耸入云的山谷。

兰草与水碰撞,发出哭哭啼啼的声音,回荡在悠悠弦月这上。

天地黯然,未见兰草,只闻哭声。

“翠花啊,我以前不叫兰舟。”

某一天,兰舟在屋顶上看月亮,突然对系统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

“你知道?”

“对啊,我们必须要了解用户,所以你的过去我都知道。”

“哦?你都知道什么?”

“你出生本跟着爸爸姓,名字里带着你妈妈的姓氏兰,后来你爸爸不要你了,你央求外公带你改名叫兰舟,随母姓想要独立,对吧?”系统机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猝不及防伤疤被揭开,兰舟有点懵,她好久没听过了。

“我讨厌那个名字。”

亦如她对道长说,“我讨厌爸爸。我希望他去死。”

兰舟总是急着长大,她总是越努力越糟。可是温和平顺的溪流会包容绝境逢生的兰草,安慰着她,倔强地长出花来。

兰儿总会在荒芜湿冷的岸边开出花,总会遇见为欣赏倔强孤独的她而停泊的船。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的坚韧。

所以无论是倔强开花的兰草,还是欣赏停靠的小舟,亦或是温和包容的溪流,都是她自己。

兰舟,温溪,在场人都默念了一遍,感觉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表字了。

兰舟一笑,如春阳化雪。

“我其实还挺幸福的。”她对系统说。

系统没有刺她,附和地晃荡祂冒绿光的显示屏:“是啊,他们都爱你。”

陆景明感觉手里的点心没了香气,他眼巴巴地看着浓情蜜意的两人,羡慕极了。

身为兄长的穆春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扔下手中的牌,招呼不远处的下人呈上纸笔:“来,景明,今天我给你个字。”

这话太突然,陆景明怔住,明白过来后歪着头笑了:“谢谢哥。”

兰有秀兮菊有芳,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穆春鹤凝眉深思,他们注视着,无人开口打扰。

父亲冷漠自私,母亲含恨而终,他自幼便知,想活命得靠自己,陆秉鉴有的是小妾,不缺继承人。

景明呢?不谙世事,喜欢吃点心,喜欢没事找事,喜欢干点看起来很无聊实际上就是很无聊的事。

苏昀中和陆景明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还要长。

倒也不是羡慕,想要安稳的生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

只是,景明,哥哥真的很想你平安顺遂一辈子,随你怎么过,一辈子只知道哪家点心好吃,就这么无忧无虑下去。

他从沉思中挣脱,提笔写下了他对弟弟一生的期望——无恙。

穆春鹤大概是喝醉了,脸色绯红,苏昀中也不胜酒力,唐默更是倒地不起。十六见十一顾不上他,脚底抹油去厨房找心心念念的鸢儿了。

陆景明坐在苦楝树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兰舟溜进了苏昀中的房里,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之前苏昀中上山,带走了不少书,她想找没找到,现在是好机会,她要把那本已经遗忘的书找回来。

在她离开紫石前,傅先生给了她本书。她闲来无事翻阅,回忆这个世界与苏昀中第一次见面时,记起一个奇怪的事情。

苏昀中去紫石干嘛?他说是替苏坤取一本经书,什么经书不能让别人去取,还要苏昀中带亲自去?

她夜探苏坤书房后并没有发现有经书,所以怀疑在苏昀中这里。

果不其然,在一堆诗词中,兰舟很快发现了一本写着华严经的书。

手刚刚覆上经书,她就感觉到了书里的凹凸,直接拿起抖落,一封信掉了出来。

信封上没有字迹,兰舟不知是什么,但都到这步了,不打开肯定不行。

她一鼓作气打开信封,开头第一句便是——吾妻荆书,深哀思悼。

荆书?谁是荆书?她接着往下读。

“吾妻荆书,深哀思悼。汝归去十年有余,今生辰,忆念你,寄信于佛祖,恳请来梦中。小女已长成,眉目八分似,三年一面思悲切,咳血啼哭,夜不能寐。我与苏坤,抢女之痛不共戴天,我与齐阳不共戴天,你饮毒西去日,我心同去时。”

三月生辰,苏坤抢女……兰舟脑海里涌入一个不妙的猜测。

果不其然,把放在署名位置的手指缓缓移开,傅听松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傅听松,是傅先生的名字。

恰好陆景明从树上下来,兰舟一把收起信,走出屋子后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询问:“阿声姐姐的表字,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陆景明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眉目紧锁努力回想:“好像是——”

“是什么?”

“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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