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过去,你抓紧栏杆,不要松手。”闻人珄说。
“先生。”张错拉住闻人珄,摇摇头,“不行。”
“她是个大活人。”闻人珄认真地说,“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活着。”
“我说了,你们两个不准动。”程橙歪过头,用一双清透的眼睛看闻人珄。
“好。你抓紧栏杆,我自己过去,他们两个不会动。我保证。”闻人珄捏捏张错的手,对张错低声说,“相信我。”
姜邪点头:“阿错哥哥。”
张错呼出口气,放开了闻人珄。
“我过来了。”闻人珄一步一步走向程橙,“闻人靖坤让你说什么,或者他让你做什么,你告诉我。”
他沉下声音:“相信我,我会救你。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程橙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人在高处,下面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她能看到陈鹭的血。在地上,那应该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吧,但她从楼顶上看,那血迹只有很小。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上位者总是看不起人,蔑视别人。因为俯视的时候,别人真的很渺小。别人的血、别人的痛苦,也很渺小。”程橙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指尖捏出一条缝隙,想要测量那血迹的长度,“好像轻而易举就能捏碎。”
“程橙。”闻人珄站在程橙身后,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我带你下来。”
程橙看着他,笑起来:“相信你,我还来得及?”
程橙问得有些天真:“尽管我杀了人?他帮我杀了六个人,我还来得及?和魔鬼做交易,我会下地狱的。”
“那位大人说,你是个喜欢扮救世主的人,会说这种好听的话骗我。你真的说了。”程橙眨一下眼睛,“真的说了啊。”
闻人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程橙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搭上闻人珄的手心:“那位大人让我问你,你想起鸣沙山下的神明了吗?”
“我死后,我的魂魄会献给他。我信仰于他。你们全是瞎子,虚伪的旁观者,闭着眼睛劝人向善。只有他愿意包容我的恨,真正向我伸出援手。”程橙恶狠狠地瞪闻人珄手心,她伸出的手突然收回去。然后,程橙一个晃身,从栏杆上跌了下去!
“程橙!”闻人珄闪电般探身去抓,电光火石间,奋力抓住了程橙的手!
闻人珄感觉到程橙很廋。她的指骨像小小的钝刀子,割疼闻人珄手心。
闻人珄听见楼下传来尖叫和惊呼。
楼顶的风好冷。他用尽全力抓住程橙,他好怕不够用力,一条生命就在他手里没了。
“你抓住,别放手!”闻人珄喊道。
张错和姜邪也已经冲过来帮忙,三人一同用力,很快就要将程橙拉上来。
程橙双腿跨过栏杆时,突然说出一句:“是你们别放手才对。”
她话音刚落,小臂的皮肤下一阵蠕动,像是藏了只虫子,下一秒她的小臂被钻出个窟窿,鲜血喷薄而出,一条细小的蛇从她小臂里蹦出来,张开血红的嘴,一口咬住闻人珄手腕!
张错神情一凛,他放开程橙,飞快拔出腰间短刀,就要挥刀斩断程橙的胳膊。
“阿错你敢!”闻人珄立即大喊道。
张错被这声喊震得手臂一抖,他的刀偏了,只将那条蛇斩成了两半。
闻人珄和姜邪奋力将程橙拉上来,程橙双脚踏上天台,姜邪便给人往边上一扔,一把抓起闻人珄的手臂,看他的伤。
——血肉模糊,腕骨都露出来了,闻人珄被那条蛇硬生生撕掉了一块肉!
闻人珄手腕上全是血,姜邪不作多想,从腰包里翻出止血止疼的药粉,快速洒到他伤口上:“忍一忍。”
闻人珄脸色煞白,满头冷汗:“那是什么东西?蛇怎么从她胳膊里钻出来了?”
姜邪扯出绷带,将闻人珄的手腕缠好,然后蹲去程橙跟前,抬起程橙的胳膊看。
程橙手臂上的血窟窿发黑,里面胶着浓郁的煞气。
而程橙微微睁开眼皮,眼睛缝里露出一条眼白,已经没了意识。
姜邪抬起她的下巴,看她脖子——那白皙的脖颈下,也像生了长长的蛆虫,在她皮肤下缓慢攒动。
姜邪一阵胆寒:“应该......应该是一种邪蛊,我之前没有见过。”
紧要关头,闻人珄不废话,直接问:“还有救吗?”
“我......我试试......”姜邪沉默片刻,“不。”
少女低下头,不愿意露出表情,闷着声音:“我救不了。她活不了多久了。”
闻人珄垂眼看地上被张错斩断的蛇——一条黑蛇,身上没有斑纹,不过一尺长,只有拇指那样粗。
“从人身体里长出这种东西......”心脏被猛地攫了一下,抽痛一瞬。
闻人珄就要隐约抓到什么,但又毫无头绪,这感觉太奇怪了。全身的血在这一刻停止流通,他像被什么堵住,找不到自己的感知。
——这情景......
闻人珄深吸两口气,逼自己清醒一点。他下意识地找张错:“阿错,你......”
闻人珄的话停住。
——张错手里拿着瑰金短刀,沉默地站在一边,他低头看程橙,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阿错,我没事了,伤口也不疼了。”闻人珄放低语调,声音带上哄人的味道,“阿错?”
张错一动不动,还是盯着程橙看。姜邪抬头望向张错,心头一惊,缩回了目光。——这还是她认识的阿错哥哥吗?对面的张错,竟让她本能地紧张,刚才一秒,她就好像在和一只嗜血的凶兽对视!
“阿错?”闻人珄扳过张错的肩,发现他在咬自己下唇。
“阿错。”闻人珄伸手摸了下张错的脸。
张错像是被惊到,肩头一抖,牙齿用力,一滴血珠子立刻从他下唇冒出来。
“别咬了,阿错。都流血了。”闻人珄捏了下张错下巴,张错这才张开嘴。
张错似乎回过神儿,他抿了抿唇,嘴唇被血染得嫣红,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淌:“先生。”
闻人珄皱眉,抹掉张错下巴上的血,轻轻揉他的唇:“你怎么了?从神农开始,遇到危险,你......”
闻人珄的话没说下去。张错突然错开视线,不看他了。
“我看看、你的伤。”张错要去捉闻人珄的手腕。
闻人珄将手腕藏到身后,目光定在张错另只手里的瑰金短刀上:“把刀收回去。”
张错没有收。
闻人珄指着一边的程橙:“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她吗?”
张错紧了紧刀把,停顿两秒,将刀子收回刀鞘里。
——他是想杀了程橙。所以,他和先生是不一样的。
先生被咬伤,却还忍着疼,紧抓程橙没放。而他放手了,他甚至想要补上一刀。不。补上千万刀。
张错心知肚明,早在七十多年前,就有个声音一直在他皮囊下叫嚣,怒骂无能的自己,疯狂地想要毁灭一切。那声音撕裂他的五脏六腑,烙印在他骨血里。
他的确是只鬼。恶鬼。该下地狱。
闻人珄见张错收了刀,终于松口气:“行了,我们先下去吧,弘洲还在下面等我们。”
他看向昏迷的程橙:“阿错,你帮个忙,帮我把程橙带下去。”
“我来吧。”姜邪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快速揽过程橙,“我来就行,我背她下去。你手上有伤,你别动。”
说着,姜邪又扯出一卷纱布,给程橙手臂上的血窟窿包好:“我能背得动她,不用你俩。”
姜邪将程橙背到身上,站起来。她虽然力气够用,但身材矮小,程橙比她高了不少,看起来有点艰难。
闻人珄搓了把脸,还没有说话,身边的张错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擦过他肩膀,转身先走了。
“呃......”姜邪目瞪口呆,“阿错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问闻人珄:“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对劲?你都受伤了,按以前,他能撇下你先走?还不得寸步不离?”
姜邪咬了咬牙,到底是问出来:“你说,阿错哥哥刚才那么看程橙,不会是真的......想杀了她吧?”
闻人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一瞬,张错动了杀心,他能感觉到。他不知道,如果他不阻止,张错最后会不会真动手。
闻人珄心里乱麻一团,一侧头,扫到姜邪背上的程橙。程橙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睁开眼睛,这一秒便和闻人珄直勾勾对上视线。
闻人珄听见脑子嗡得一声,刹那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甚至动弹不得。他看见程橙张开嘴,无声地对他说:“时间到了。鸣沙山见。”
闻人珄一个恍惚,脚下踉跄两步,闭了闭眼再抬头,程橙却是双目紧闭,仍不省人事。
“怎么了?”姜邪问。
“刚才......”
“嗯?”姜邪觉得奇怪,“你还不走?”
闻人珄上前一步,扒开程橙的眼皮看了看——人的确处于昏迷状态。
他心思暗沉几分,对姜邪说:“走吧。先下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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