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⑨

闻人听行闭了闭眼,将孩子还给女人。

女人瞪着他发愣:“你怎么不救?”

闻人听行沉声说:“抱歉。你的孩子已经......”他没能说下去。

“他没死!”女人忽然尖叫起来,“他没死!没死!没死!啊!——”

女人紧紧抱住孩子,像瞪一只恶鬼一般,抗拒闻人听行。闻人听行不说话,安静地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女人的眼神竟忽然软了下来。

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低下头,将脸埋进孩子的襁褓中,闷声哽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那么小......”

“我真的很抱歉。”闻人听行郑重地说。

他拿出两瓶药,放到女人身边:“我救不了你的孩子,但我可以救你,可以救现在还活着的人。”

闻人听行:“这药你吃下一颗,然后拿去分给村里其他人。若是里面的药丸不够,就将药丸放进锅中,熬成水,每人分一碗水喝。”

女人缓缓抬头,呆呆地望他,观他衣着气质不凡,满面泪痕地问:“你是什么人?你是神仙下凡吗?”

闻人听行没有接话。

女人继续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神仙吧。不然,神仙为何这样瞎呢?”

女人摇头:“你走吧。你救不了。救不了我的孩子,救不了我。”

她目光渐渐涣散:“就让我死了吧。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必受苦......”

闻人听行皱了皱眉,还未等再说话,对面街口竟突然蹦出来个人!

一个彪形大汉,他大概是位屠夫,身形魁梧健壮,手中挥舞屠刀,面露凶光,于漆黑的夜里,甚是煞人!

看见女人和闻人听行,这屠夫朝他们粗嗓子大喝道:“来得正好,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乌龟王八,老子宰了你们,这就将你们剁得渣滓不剩!”他吼完,挥着刀冲过来!

女人睁大眼瞪他手中那屠刀,分明惊恐万分,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被乱刀砍死一般。

闻人听行快速上前一步,挡在女人身前,屠刀下一刻迎面砍来。他目光凌厉,利落地侧过身,在那屠夫腕上抬手一劈——

就见屠夫表情一拧,一条胳膊登时没了力气,手松开,刀子掉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响声。

闻人听行又一手刀劈到屠夫的脖子上,屠夫双眼瞪直,身体一晃,立刻仰头栽倒在地。全程不过眨眼之间,快到令人心惊,后面的女人已然目瞪口呆。

屠夫倒地后,双目无神,身体不断抽搐,嘴里一口一口吐出鲜血。

闻人听行从药瓶里拿出一粒药,放进屠夫口中,不消片刻,那屠夫停止抽搐,不再吐血。他闭上眼睛,原本青白的脸色缓和不少,嘴唇变得红润,呼吸拉长,沉沉睡了过去。

闻人听行回头,与身后的女人对视。他的声音还是哑的,却莫名有种震慑力,似乎定海神针一般的东西,能在人心底立下沉稳的安全感。

“你没了孩子,一心求死,我劝你三思。”闻人听行说,“这世上定还有在意你、深爱你的人,他们都在等你回去。甚至你怀中这无辜惨死的孩子,也需要你来安葬。”

“他是个好孩子。”闻人听行神色温柔,“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我想,他不愿意阿娘随他去死。他会希望阿娘继续活下去,好好生活。”

女人抱孩子的双臂微微颤抖,她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闻人听行朝她笑了下,“村子里还有许多这样的孩子,他们需要你的帮助。你的家人朋友,也需要你的帮助。”

女人肩头一颤,表情立刻变了。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闻人听行认真地说,“但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

“相信我。”闻人听行看着她,“好吗?”

女人与闻人听行对视过一阵子,又看了眼地上沉睡的屠夫,她一手抱紧孩子,另只手颤抖地拿起地上那两瓶药。

“多谢。”闻人听行轻轻地说。

离开村子,闻人听行快马赶往鸣沙山。

这一路寸草不生,白骨生花,直到那黄沙大地,浩瀚枯败,无一生机。

鸣沙山黑煞浓重,神农的马撑不住了。它载着闻人听行踏那黄沙,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四条马腿虚软,跪到地上。

闻人听行即刻翻身下马。他双脚落地,马看过他一眼,像是尽力完成了任务一般,“扑通”一声侧倒在地。

闻人听行蹲下/身,摸了摸马颈上的鬃毛:“幸苦你了。”

万物有灵,这马一双乌黑的眼招子水汪汪含泪,泪光亮得剔透,它望闻人听行,就像有话在说。

“没关系,你再坚持一会儿。”闻人听行伸手盖住它的眼睛,“很快就会好。”

闻人听行收回手,马已经闭上了双眼。闻人听行站起身。

袤远黄沙,阵阵呜鸣不断,如万鬼恸哭。闻人听行的白色衣角被风沙吹卷,于这广阔天地之间,他一人行影单薄,是那般卑微又渺小。

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临到鸣沙山脚,煞气浓烈到令人呼吸困难,闻人听行心口一阵闷痛,低咳几声,嘴角渗出血丝。

他拔出腰间的游凤剑。血红色的剑刃劈开黑煞,挑碎涌上来的蛊虫毒蛇,无往不利。

解开山地结界,闻人听行进入潮湿昏暗的甬道。

黑暗之中,游凤剑血光更盛,闻人听行将其反手挥起,灼烈的刑火“轰”一下从地皮蹿起!

路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凤凰石雕,就见那凤凰双翅震动,发出尖锐的鸣叫,片刻间,地面金光乍现,闻人听行的视线一阵恍惚。

待视野重新清明,闻人听行对面竟是一片火海!

那剧烈翻滚的热浪中央,高悬一颗拳头大的血红色晶石,它发出强大的血光,那血光就像层禁锢,封锁蠢蠢欲动的深渊烈火。

“丹乌血精。”闻人听行喃喃道,“大印果真要破了。”

闻人听行提剑向前,前方有一处沙坑,他绕那凹地而过,脚步突然一顿。刚刚,他余光似乎看见——

闻人听行僵硬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那沙坑——

纵深的沙坑之中,爬满密密麻麻的蛊虫毒蛇,交缠出粘稠腥臭的汁液。而那毒窝中间,还躺了一个人。——他长发纠结散乱,脸色死白,七窍流血,全身上下已被啃咬得破烂不堪。

这个人......这个人是......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冻住、凝固。恍惚间,闻人听行觉得自己正在死亡。或者说,已经死透了。

世人口中所说的“天塌地陷”,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这人他认得。他永远都认得。

——这是阿错。

这是他的阿错。

闻人听行在原地僵立了太久,耳边是烈火焚烧,是生灵泯灭的哭喊,哀哀不息。

闻人听行手一抖,手中的游凤剑掉落,深深/插/进滚烫的黄沙之中。

“嗡——”游凤剑发出一声沉重的悲鸣。

闻人听行一步一步往张错身边走,他是真的走在那刀山火海上。这是世间最残忍的几步——他在靠近张错的尸体。

闻人听行几乎生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懵,脑袋里颠三倒四,嗡嗡乱叫。他不敢相信,又发了疯在祈祷,求这仅是一场惩罚他的噩梦。

不顾那遍布虫蛇,闻人听行跳进沙坑之中,他扑到张错身上,双手拨开层叠的蛊虫,由那些活东西蹦跳,啃咬他的手心,撕扯他的皮肉。

这些蛊虫......都是从张错身体里长出来的,一个一个钻出来的。张错该有多疼......他该有多害怕......他......

“阿错,你怎么会在这里......”闻人听行一开口,眼泪就流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张错的手,“你怎么......变成这样......是我没来得及,是我的错......”

张错的手血肉模糊,森白的指骨和腕骨凸出,就连指甲也被啃没了。

闻人听行一寸一寸将人看过——张错的腹部凹下一个大洞,内部脏腑全被吃净,胸前肋骨之间还盘着两条交错的黑蛇,招摇地露出尖牙……

脖颈,脸颊,手臂,双腿......皆血肉模糊......

“不......”闻人听行将张错抱进怀里。他不敢用力,现在他怀里,仅剩一个脆弱破败的骨架,他只要用一点力气,张错就会在他眼前碎掉,四分五裂。

几只蛊虫从张错的发间爬上他的脸,闻人听行抖着手将它们撇去,摸到张错冰冷的额头。

他望进张错漆黑无神的眼睛。

张错到死,眼睛都睁得很大,这是恐惧,又像是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人,来救他,或者,来让他看最后一眼。

可他什么都没等到。孤零零地,被万虫噬咬,惨死在这地狱烈火旁边,埋进黄沙蛊虫之中。

“阿错......我的阿错......”

就连哭喊,都哭喊不来。没有力气。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一句呼喊足够撕心裂肺,没有任何一滴眼泪,配流出半点绝望。

大痛无声,不欲求生。

九天神佛无情,俗人庸碌,牵累纷扰痴念,遗痛连绵,至死不休。

这才是世间唯一颠扑不灭的道理。

张错七窍的血痕已经风干,闻人听行怎么都擦不净他脸上的血。

眼泪一滴一滴,落进张错的伤口里,闻人听行重重地在张错破烂的、满是血污的唇上落下一吻,轻声说:“阿错别怕,有先生在。”

他伸长手臂,嘴里一阵低念,不远处的游凤剑突发震动,“嗖”得拔地而起,冲他飞过来!

闻人听行抓住剑柄,举手抬剑,朝向那火海之上,低喝道:“开!”

顷刻间,火海更加凶猛地涌动起来,半空中的晶石血光忽暗,而后剧烈地闪烁!

大火愈燃愈烈,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火舌挣脱了无形束缚,猛地舔起几十米高!热浪翻腾,似壮阔的火流瀑布,排山倒海,奔泻而来!

闻人听行将张错牢牢护进怀中,任愤怒的烈火烧落在身上。他沉声道:“天神明鉴,火凤丹乌有灵。巫承刑火之力,行走人间,护佑苍生。”

“罪人闻人听行,枉为巫主,有辱巫族使命,愧对人间生灵。唯愿以我魂根,换取丹乌一滴血泪,救无辜之人脱离地狱深渊。我将恪守巫族使命,为大印献祭身魂,生生世世,永无休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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