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鼓嵌在这样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里,本身不算起眼,位置也摆得偏,但闻人珄仅仅眼光掠过,原本零散的神经就忽得揪了起来。
这滋味......多少有点似曾相识,他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小玉兔——和在拍卖酒会上看见小玉兔的感觉很像,不过不完全一样,这只鼓......
这只鼓,让闻人珄心里生出一股更加古怪的异样。就好像吃错了东西,卡在喉咙里,将吐不吐,难受极了。
闻人珄往前上一步,仔细地看这鼓。
两只拳头大小,皮面鼓。鼓皮很老旧,颜色偏棕略深,让人想到被暴晒过后受伤的皮肤。鼓身大概是某种动物的骨头做的,上面镂刻着精细的浮雕,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披散长发,好像在跳舞。
闻人珄心头猛地打个突,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文——在闻人家地下,那条通向鬼藤龙蟒的甬道里,大理石壁上就是类似的图画!
可惜闻人珄当时只看过一眼,现在回想,细节模糊,也只能认为相像,难以确定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其实奇装异服跳个舞而已,或许很多少数民族都有?他是不是被巫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魇着了?尤其现在张错不知所踪,他格外容易胡思乱想......
“呀!”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稚□□气的叫喊。
闻人珄一愣,这才感觉到自己被人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撞到身上的人——是个小丫头蛋儿,打眼就一米二,又矬又愣。
“哥哥!”小丫蛋儿倒不认生,仰起脸朝闻人珄笑。
她很瘦,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脸色也没有该有的红润,反倒有些苍白,衬得一双漆黑大杏眼更加明显。
没听见闻人珄回应,她扯起泛白干裂的嘴唇又喊一声:“哥哥!”
闻人珄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下:“你该叫我叔叔。”
他微微弯下腰,温和地问:“撞疼了吗?没事吧?”
小丫蛋儿赶紧摇摇头,直盯着闻人珄不撒眼:“我没事,叔叔你呢?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汗。”
闻人珄一愣,抹了把自己脑门儿,这才发现他头上全是冷汗,身上也是,衬衫已经微微贴紧身体。
“哎,还真是,小珄哥你没事吧?”孙灵犀也看到闻人珄满头是汗,赶紧从兜里摸出纸巾递过去。
“你怎么了?”闻人慕书问,“不舒服?”
“小珄?”孟弘洲皱起眉头。
“......没事......”闻人珄抽出纸巾,又看了眼那只鼓。
这时候,对面拐角走出来一个女人,她穿着民宿里统一的细亚麻布衣,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女人皮肤偏黄,身形非常瘦,瘦到脸上颧骨过分突出,让人看着不是很舒服。
她和闻人珄对上眼,立时几步跨过来,一把将小丫蛋儿搂进怀里:“安安,说了不让你出来,你怎么不听话?”
安安没吭声,窝在女人怀里,但是眼睛仍一直盯着闻人珄。
小孩子眼白干净,眼瞳漆黑,除了张错,闻人珄还没有见过谁的眼睛这样黑白分明,那黑比墨更浓稠,他被直勾勾盯着,甚至一时感到某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女人直起身子,上前一步,将安安挡在身后,然后递出三张房卡,脸上绽开标准的笑容:“抱歉。你们好,是预定的客人吧?这是你们的房卡。”
“好。谢谢。”孙灵犀接过来,将双人房的房卡给闻人慕书,又给了闻人珄一张单人的。
她看闻人珄的脸色,觉得还是不大好:“小珄哥,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进屋休息吧。我们晚上才去泡温泉,还有时间。”
“可能有点中暑。”闻人珄笑了下,接过房卡,“那我去躺会儿。”
“你怎么胡说八道,不是真病了吧?这个季节中暑?”闻人慕书不放心,过来摸了把他脑门儿,“也没发烧......你是不是开车累了?”
“真没事。可能胃有点不舒服,早上没吃好。”闻人珄随口糊弄。
“那快休息去吧。”闻人慕书说着,又和那接待的女人多要了一杯热饮,送去闻人珄屋里。
闻人珄到自己屋里,放下东西坐到床上,浑身的冷汗已经消退。
鼓不对劲。
闻人珄决定找机会,再自己去看看。
于是今晚预计的泡温泉,闻人珄本就没心思,直接借口胃不舒服,便给推了。
孟弘洲专门跑来他屋里送了袋子胃药,闻人珄不想和孟弘洲多废话,窝在被里凭实力装病,孟弘洲看他不舒服,又知道那些神魔鬼道的事他铁定不会告诉自己,没办法,只好走人。
走的时候担心,孟弘洲还留下了句屁一样的淡:“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回来。”
闻人珄窝在被子里,头也不抬,随便摆摆手,打发他快走。
孟弘洲遂是叹一口气,从屋里出去了。
房门关上,闻人珄的眼睛倏一下睁开,他躺在床上,双眼望着窗外的黑夜,望了一会儿,起身抓一件外套披上,拿着房卡出了门。
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天已经全黑,过了晚饭时间,大堂空荡,来回没有几个人。
闻人珄很快回到那面墙,去找那只鼓。
他到的时候,墙边立着一对小情侣,正在观赏稀罕物件。
闻人珄保持一定距离站在一边,暂时没有走近。
情侣俩细细碎碎说着话,闻人珄不是故意想听,奈何他们声音不算小,闻人珄耳朵又灵,顺便就捞了几嘴。
“那个是傣族的手镯吧?真好看。”
“我觉得还是牛头好看。”
“牛头有什么意思,怪吓人的。”
“你看右边那个鼓,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啊,看上去脏兮兮的,太一般了,不好看。”
……
情侣俩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牵着手走了。
闻人珄这才几步上前,站在那只鼓正对面。
脏兮兮的?太一般了?
闻人珄不觉得。
头顶的光是暖黄色,柔软落下,均匀铺散在鼓面,映得鼓面发亮,就像在皮肤上涂抹一层质地极好的护肤霜,让那鼓面出乎意料的滋润。
更像人的皮肤了。不过现在不是暴晒过后的、老旧的,而仿佛是肤色偏深的、健康的、少女的肌理。
闻人珄鬼使神差就伸出手,在那鼓面上轻轻摸了一下。
触手一阵钻心的冰凉!寒意顺着指尖瞬时涌遍全身,闻人珄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刹那被雪崩卷席,或者坠入结冰的深海,全身都在颤栗!
下一秒,闻人珄眼前一黑,一瞬丧失五感!听不见,看不见,摸不到,但他脑海里却像长枪杀入一般,硬生生刺进一副画面——
纵深的沙坑里,蛊虫毒蛇肆虐,密密麻麻交错盘生,产出腥臭粘稠的汁液,而那中间埋着张错。
张错衣衫破乱,被沾满血污的长发遮住半张脸,脸色极惨。他瞪大暗黑无神的眼睛,七窍流血,任由蛇虫撕咬全身,他胸口钻出一条吐出猩红信子的毒蛇......
闻人珄一口气倒不上来,心脏像是被活生生挖掉一块肉,疼得歇斯底里。他弯下腰,身子一晃,便要往地上栽。
“先生。”
“咚。”
一声不轻不重的鼓声打进闻人珄耳朵,闻人珄浑身一激灵,霎时清醒过来,视线也逐渐恢复清明。
他发现,自己正被白天碰上的那个女人扶着。
心口还在剧痛,疼得闻人珄直不起腰,站不稳脚,甚至没办法张嘴说出一个字。
汗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从闻人珄的发梢往下滴,他看见他的汗水滴到女人手上,女人的手轻轻颤了下。
闻人珄动弹不得,话也说不了,那女人倒不慌不忙,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扶着闻人珄,在原地站着。
大概过了将近十分钟,闻人珄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抱歉,我没事。”
声音虚弱无力,带着易于察觉的痛苦。
“先生,我扶你去坐一会儿吧。”女人说,扶闻人珄去一边的藤椅坐下。
闻人珄尽力给自己顺了两口气,心口疼痛减轻不少,但还是很难过,那心窝里就像有只尖锥子,在一下一下,见血破肉地钻。
“先生觉得好点了?”女人递给闻人珄几张纸巾。
闻人珄攥着纸巾,擦了擦汗,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向女人,礼貌微笑:“抱歉,我有心绞痛,吓到你了吧?”
女人摇头:“先生带药了吗?需要我帮忙倒杯水吗?”
“不用。”闻人珄说,“我已经好多了。谢谢。”
说话间,闻人珄又下意识去看那只鼓。
刚才......那幻觉,他看到张错......
刚想一想,还没敢还原那画面半分,闻人珄就感到心口的疼痛加剧。
女人没有离开,她视线顺着闻人珄的视线,也看向那只鼓:“先生喜欢那只鼓?”
闻人珄微微挑起眉,神色不改:“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它很特别。”
闻人珄:“它可有什么来历?”
“这面墙上的东西都有点来历。”女人笑笑,“我们民宿的店主是个闲人,最喜欢在全国各地到处旅游,看上了什么稀罕物件,就拿回来摆上。”
“先生好眼光,这只鼓是店主之前从敦煌带回来的,还有些不着边际的民间传说。”
“什么民间传说?”闻人珄立刻问。
“传说这只鼓叫勾魂鼓,是冤死的少女用来召她亲人的怨器,鼓声有魔障,能摄人心魄,偶尔......可以让人看到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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