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秦黎所言,这屋中多是与胡原相识之人,可其中也不乏被这浩大葬礼声势震住,借机浑水摸鱼的旁观者。
众人一窝蜂地哄闹,将这楼煮得如滚烫的沸水,热潮翻腾,可女子清声一出便扼住满楼的悸动。
席间众人沉沉,只坐着未动,一人疑声起,“你又是谁?凭什么替胡家递话,让我们来拜他最后一面?”
四座议论声纷纷而起,皆表示未曾见过秦黎。
秦黎笑意不减,她看了眼小二奉上的盏,对他道:“怎么是茶?给诸位拿酒,总要让大家以寄哀思。”
她又转身对席间气定神闲道:“我给诸位递的信,诸位既然已经看了,那我是谁还重要吗?”
“我依着我和胡家的交情,替他风光操办了后事,这份情分我已还了,礼尚往来,那他欠我的东西,是不是也该归还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解其意,有人还掏出昨夜那张被人突然塞进家中的纸,上面只寥寥几字,言道今日赴宴,若有要物,可拿重金相换。
可这“要物”究竟为何物,却未曾明说。
秦黎语气微顿,轻描淡写解释:“我曾用一百两黄金买胡大人一个消息,如今这金子他已收入囊中,事却未办成,反倒命丧黄泉。我这人财两空,着实让人心寒,然我向来信奉有来有往之道,若诸位能助我寻回这笔数目,或将此事办妥,我自当另奉上丰厚的报酬。”
一百金?
众座霎时暄然,七嘴八舌地嚷嚷开来——
“怪不得胡原那老撇子,平日只拿那点俸禄,还能养得起他那疯子婆娘和怪病儿子,原来背地里拿了这么多好处。”
“是啊,之前常见他府上有贵人出入,没想到是这般的富贵人家。”
“请那么多护卫,我看就是为了守财,生怕我等惦记呢。”
“谁知道他办的是啥事?若我们也知道,岂不是也能发笔横财?”
“我看这妇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一百两黄金,指不定是几条人命官司吧。”
“嘿,这谁家人的命这么值钱,我可没瞧见过。”
“说起来,我住胡原家旁边,去年过年前那几天,他不是就被带到衙门去了吗?说不定,你猜的是准的。”
众人边饮酒吃菜,边论得激然,忽有一人发问:”夫人,你说的要物,究竟是什么?我们俱都不知,如何替你去寻?“
人声嘈嘈,尽入秦黎耳畔,她坐在上阳处,日光将她笼得温柔耀目。
她微笑道:”早知便知,不知亦难言。“
她淡淡扫了一眼,见还无人出认,众人热情不免又是一阵偃旗息鼓,她主动转首对着胡原的同僚道:”胡大人素日与诸位大人来往甚密,他若办了什么大事,见过什么人,想必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不至于瞒得过各位大人的眼睛。“
“这要物是什么,还须我多言吗?”
瞥见秦黎那古井般无波的深眸,席间顿时暗流涌动,不知者称她故弄玄虚,明晓者已汗流浃背。
什么大事?
胡原这辈子统共就办那一件大事!
他们许多人与胡原同袍,虽有时会眼红胡原有那好命,得了便宜,这辈子竟能吃喝无忧,可也知道有些事只能埋在心里,谁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叫出来嚷嚷,无端找死。
不少人吃饱喝足,心上又无底,便纷纷起身告辞。
秦黎温声拜别,看着酒楼门口窗外挤满的人头道:“也欢迎诸位,若有消息,尽可告知于我,若无,也可来饮一杯留思酒。”
她笑盈盈地立在那里,眉眼弯弯,唇边含着几分舒懒的笑意,风姿不可方物。
门外的人不知是为了蹭顿食物,还是为一睹她华颜,又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涌进了酒楼。
秦黎端着盏酒,斜斜靠在椅上,堂内哗声肆然,她再未说一句话,而是听着谢曜灵兴致勃勃地讲着那过时八百年的轶闻,偶尔眼中泛出些晶花,看楼里人来人去,最后杯盏成空,满堂落索。
白日将没,碧灯初上。
秦黎探了这落幕的狼藉,朝墙角窝了一天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正欲上前,谁知却突然被一络腮胡汉子抢了先。
这出乎秦黎预料,她眼尖地认出这人似是胡原同僚,她连忙起身,上前一步。
络腮胡悄声道:“夫人想找的可是与通州仓有关的证据?”
“哦?大人倒直接。”
那络腮胡沉吟道:“我知道是你找上胡原,所以他才被杀的,而你今日这一出声势浩大的戏,就是想引我们出现。”
秦黎笑了笑,没答他说得对错,反问:“大人不知要拿什么和我交易?”
“去年户部来人说要调通州仓的粮,往年都是官文,去年来的却是萧大人的私信,天下地地皆有难处,卖上几担陈粮,权且缓上一缓,这差事我们往年也常干,可谁知这两年天灾**,新粮尚且不足,哪里还有余粮入仓,就这样捅了篓子。这次本该是我来顶,可那几日我老丈人过生辰,便让胡原来替我 ,谁知又酿成祸事。”
“我那里原本有户部萧大人的调令,可当时事发之后,一众人蜂拥而至,将我们相干人等的家搜得干干净净,但凡是带着字的文书都被付之一炬,我所知不过如此,姑娘想从我们这里入手,怕是难有所获。”
秦黎微皱眉,“那群闯入你们家中的人,你可看清了吗?”
“是一位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带着一群官爷来的,“络腮胡道,”那群官兵不知来自哪个府衙,模样都寻常,只是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品貌特别出众,衣服也不俗,织锦绣有波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第一次见这式样。”
秦黎面上观不出情绪,问:“你站出来告诉我这些,想要什么?胡原已死了,你就不怕?”
“不多,一锭银子足矣,我想回家给我女儿带个天香楼里的酥饼,她爱吃。”络腮胡挠挠头道。
“说怕,我当然也怕,可人生一世,有人为钱活,有人为义活,而我最不要脸,两者都想要,顾城那人我见过他,是个实诚心肠,可惜了。”
一声轻叹落。
秦黎引着他出门,笃定道:“你放心,你既帮我,我自然保你一家性命无虞。”
————
这夜的天卷起阵阵阴风,松柏树叶沙沙作响,像似虫鸣。
十里八乡黑灯瞎火,万籁俱寂。
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动作敏捷矫健,转眼间就到了主人居住的屋前,他们略作停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迅速分成两队,从四面八方悄然进入。
夜色掩映下,这些黑衣人的身影如影随形,一队猫着腰钻入屋中,利落地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箱盖、衣物、器皿、杂屋皆不放过。
而另半边则朝内室钻去,安眠的呼吸声如夜莺般轻绝,为首的黑衣人一把扯过床上的被褥,正待下手,谁知迎面扑来一只黑猫,双眼在夜色中闪烁出诡异的绿光。
他暗叫不好,这才意识到屋中空无一人,立刻扬手示意余下人撤。
他们刚潜出屋门,正欲逃遁,谁知房顶上忽然飞下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剑,银星破空而来,如惊雷炸裂般狠狠插入他们身前的地上,光滑的石面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去。
静引风停,寒芒微颤。
高处传来一嘤鸣女声:”怎么现在才来?在此等诸位已三天了。“
黑衣人心中一凛,猛然止步,抬头向房顶望去。
那女子缓缓踩着瓦片落到檐顶,衣袂翻飞间,红衣如火,映着皎洁月色,恍若“一抹胭脂点素月”。
“这裙衫如何?我特意为给你们送行挑了半晌,才被某鬼说好看的。”
那黑衣人目眦欲裂,嘴角挤出一丝狞笑,”什么妖女,敢在爷面前撒野。“
秦黎眼中闪过抹讶异,随后泠泠轻笑:“原来你们不过是被养在通州的废物,查了这么久,竟还不知道我是谁。”
她冷慢的语声自暗夜中悠然而远,如松风穿林,萧然若雪:“既如此,那我就先自报家门,也省得你们往后哭错了坟。”
“本小姐乃秦黎,长宁侯府秦氏,黎庶之黎。”
“平生无他长技,只擅杀人。”
看到这里若还喜欢的小伙伴点下收藏吧【笔芯笔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剑光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