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看错了。”那人的儿子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昭华殿,熟悉的一闪而过的面容瞬间将她拽回十六年年前的夜晚,北风肆虐透骨奇寒的一晚。
“阿保?”
她被少女软糯的声音从回忆中唤醒,眼前天真可爱的人和那晚在她怀里安静沉睡的女娃的脸重合起来,她忍不住颤抖着手摸摸她的脸,就像十六年前她做的那样,“是热的,是暖和的,真乖呀。”
卫岚狁轻眨双眸,“嗯?阿保你说什呢,如今天都暖和起来了,我不冷啦。”
“不冷就好,不冷就好。”尤阿保露出一个夹杂着庆幸和心疼的复杂笑容。
她们出了宫门,巍峙上前把一个卷帛给她,“刚才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送来的,说是皇太孙给你的。”
卫岚狁哑然,她接过那卷帛,在上车前还是决定跟巍峙说一下,“巍峙大哥,你这句往后可不要再说了,尤其是在王府里,好吗?”
巍峙嗤笑一声,“行行行,净整些没用的称号,反正我也记不住,随便怎么叫。”
卫岚狁以一种认真劝说的口吻道:“不是的,你这样会伤到别人的心的,这样不好。”她说完迫不及待地进了马车还嘱咐金莲和尤阿保暂时不要上来。
金莲和尤阿保对视一眼,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阿保,翁主这是和皇太孙…”金莲小声说。
“你别乱说,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尤阿保打断她,然后催低着头的巍峙赶车,“赶车的,快走呀。”
卫岚狁手里紧攥着卷帛坐到最角落的位置然后小心地打开,只见那卷帛上只写着几个字:明日申时,东市,琼琳瑶阁见,切勿告知扶光。
“好啦,金莲、尤阿保你们进来吧。”
她们进来后一直盯着她,仿佛能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可疑的迹象,不过她们失败了,卫岚狁堂堂正正的,还反问她们,“你们干嘛这么盯着我?”
尤阿保笑笑,仿佛那种不想打听孩子**但是又忍不住好奇的老母亲,“翁主,您和皇太孙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呢。”
卫岚狁凝思片刻,“还行吧,昂哥哥比越表兄好多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她和金莲互望一眼,金莲道:“皇太孙给您写信想必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向您道歉吧。”
卫岚狁眼睛一亮,还可以这么想啊,“对对,昂哥哥说昨日吐我一身的事他很抱歉,所以专门写信来道歉呢。”
马车内陷于沉寂,卫岚狁满心都是明日和卫昂见面的事情,金莲和尤阿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法了。
卫岚狁到府时与正准备出门的王兄碰上,他立在门前正吩咐着柏谦柏铮什么,见她来轻轻颔首。
什么嘛,还在生气?卫岚狁一天天和卫扶光熟起来一些女儿家的小性子就暴露出来,她手里拿着那本从天禄阁借出的《诗经》扭捏了一会儿,然后踱步过去站在他身边等着他先跟她说话,可王兄却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只缓慢且漫不经心地吩咐着什么。
仿佛他口中的那些什么古籍比她还重要。
“罢了,没找到就算了,横竖今日无事见过恩师再去一趟就是了。”他说完就要走,卫岚狁罩在他身影之下他的无视就像一座大山慢慢倾垮她的情绪。
今日遭遇的一切情绪后知后觉地一股脑袭击着她的心绪,她带着控诉和委屈的神情紧盯着他的背影,愤怒和委屈全夹杂在一句话里喊出去:“王兄,我再也不理你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空气凝滞一瞬,只听得一声啪嗒声,卫扶光看过去时只捕捉到卫岚狁翻飞裙角的一角,骂他的人已经跑进去了。
他捡起地上的那本《山海经》,一同掉落的缣帛上的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尤阿保和金莲向卫扶光匆忙行礼然后追上跑掉的翁主,,府门前本准备整装待发的人却停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柏谦和柏铮看着挺立沉默的殿下,心里好奇这缣帛到底写了什么殿下居然就这样看了有一刻钟之久。
“殿下,我们还走吗?”
卫扶光垂眸长睫遮住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手指摩挲着缣帛背面的虎纹,把《山海经》递给门口的婢子让她送去给卫岚狁,然后卷起缣帛放入袖中坐上安车道:“一切照旧,出发。”
右相府,右相看着池中休憩的白鹤抚恤微笑,“这白鹤乃通灵之物,择净地而栖,循道韵而至,可它们却驻足于我这陋室,必是因为这里有灵秀之气。”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要是可以我都想与这些仙鹤同游,来年飞入岐山。”
“哦,我倒忘了,你说岐山没有仙鹤驻足,呐呐呐。”右相脸上露出些惭愧的笑,“本该化作池中鹤,来年飞入白雾池,可我却还跻身于这朝堂深耕,到头来没有白鹤的圣洁倒是有失足权门的危险。”
“扶光啊,你看,为师说得对与否啊?”
卫扶光冷玉般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神情,他眼睫低垂久久未曾眨动。
“扶光?”右相提高声音,“你这孩子话怎么越来越少了,神思如今都逍遥仙外了。”
“嗯?”卫扶光眼神聚焦,脸上居然是罕见的迷茫,这下右相就有些担忧了。
“可是在为云中国还有丹邑国之事烦忧?这事确实棘手,不过陛下让你插手那是信任你和你父王,不过你也不用每每都出头,这不还有你皇叔嘛。”
“是。”他垂首,右相满意点头,带着他绕池走,“你说左相那老家伙看了我写的信是不是三天没睡着,如今在朝堂上见到我都是鼻孔出气的红脸,哈哈哈,这老头被我气死死在我前头才好...”
出了右相府,柏谦问:“殿下,还是去天禄阁?”
袖中的缣帛存在感越来越明显,卫扶光突然就想马上回府,“回王府吧。”
到了王府他思虑再三,还是踏入芙蕖殿的门,见了殿门的婢女就问:“她在哪里?”
婢女回:“翁主在殿后小花园里看书。”
他又问:“刚才,她回来可哭了?”
婢女回:“奴不曾看见翁主哭泣,只听见翁主说要努力看书,然后...”
“然后什么?”
婢女吞吞吐吐,“翁主说要好好用功读书,然后抛下殿下回广阳去。”
卫扶光听了在门边站立良久,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神此刻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身旁婢女请示再三他才极轻地怔了一下,然后道:“不必告知她我来过了。”
婢女茫然,殿下和翁主感情好那是阖府都知道的,如今二人又在闹什么别扭呢?
夜晚,彭内侍连连叹气,他收拾好情绪带着笑容进去就见殿下又看起了书,似乎没有睡的打算。
“已经夜半时分了,殿下还是歇息吧。”
卫扶光抬眼,心底却对入睡这件事产生了抵触,他不是不想睡,他想,他是不敢睡。
又会梦到她吗?还是那样的情景吗?
罢了,也许只是巧合。
浓夜未央,墨色氤氲。
卫扶光又一次从那个荒诞却无比清晰的梦中惊醒,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锦被中眼睛望着帐顶,眼底透出浓稠化不开的情绪。
他从前入睡做梦的次数寥寥无几,在那些少之又少的梦境中,出现的不是古籍中的句子就是自己恍入无人之境的仙山的场景,可这一个月来他却屡屡梦到自己的王妹。
梦里的画面支离破碎,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梦境从儿时开启,他抱着还是婴儿的宝阴心里生出无限柔软,他从父王那里接过五岁的宝阴把她裹进自己的氅绒里,他听到她在城墙上撕心裂肺的哭泣,他想回头的可是他太难受了。
这些画面他熟悉,是亲情,是责任,是世间最纯粹的感情。
可后来梦境一转,他的眼神渐渐由清明转为浓烈,他的目光常常落在她的唇角,她的颈弯,那里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他?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细流般流窜四肢百骸,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明月皎洁就像那晚,她像月光下飞舞的蝴蝶般把一个带有体温和香气的荷包塞进他的掌心然后离去。
他想也许是他太过喜欢这个王妹,这种亲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可梦境里那些无限的亲密却不是寻常兄妹之间该有的举动,为何会对宝阴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和**,他在梦里的疯狂占有令他迷茫,梦醒后那种悸动的余温让他贪恋。
他想不明白。
他看到案上静静躺着的那卷缣帛,他走过去摊开,指尖轻轻点着那几个字,卫昂曾经说过宝阴很可爱,难道他对她也有像他一样的感觉吗?
“不行。”他低声自语,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泠冽,却含着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霸道和决绝。
可他今日的疏离又让宝阴生气了,他不该这样的,她说她再也不理他了,她说她要抛下他回广阳,她是认真的吗?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下一章准备破防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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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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