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久久不散。火光,浓烟,妇人绝望而决绝的眼神,还有那金簪划过玉石时刺耳的摩擦声……这些碎片在他脑中反复闪回,无比清晰,又无比沉重。季辞坐在床沿,直到天色微明,身体依旧冰冷,掌心却因为紧握而渗出汗意。
阴阳视野。
这突如其来的能力,像是一把强行塞入他手中的、锈迹斑斑的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与危险的大门。他“看”到了依附于己身的、季词那令人心悸的真实形态,也窥见了残玉中封存的悲惨过往。
林家小姐,**,刻字……这几个词在他心中盘旋,勾勒出一幅充满恨意与谜团的死亡图景。那场焚尽一切的烈火,恐怕并非天灾。
他需要验证,需要知道更多。
白日里,他变得愈发沉默,像一道真正的影子,穿梭在季家大宅。他不敢轻易动用那奇异的视野,生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无论是来自族人,还是来自身后那敏感的存在。但他开始尝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用这双新的“眼睛”观察周遭。
他发现,季家这座传承悠久的宅邸,在灰白视界下,远非表面那般清净。一些角落盘踞着年代久远、意识混沌的地缚灵,它们是家族历史无声的见证者,也是被遗忘的残留物。某些古老的器物上,也附着着微弱的情感印记,喜悦、悲伤、愤怒……如同褪色的标签。
而当他将视线投向活人时,景象则更加模糊复杂。族人们身上大多笼罩着一层稀薄而温暖的“生气”,但气场的强弱、颜色深浅各不相同。教习师傅的气场浑厚明亮,而一些心思深沉、或常年与阴物打交道的族老,气场边缘则缠绕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灰暗。
他不敢直视父亲季渊,只远远一瞥,便感到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压迫感,让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这能力并非万能,它更像是一种感知的延伸,看到的更多是能量的轮廓与情绪的残影,而非清晰的读心。但对他而言,这已是颠覆性的改变。
他开始有意识地“喂养”季词。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但残卷上那“饲”字,以及季词吞噬厉鬼后带来的视野开启,都指向了这个可能。他并非用血肉,而是……尝试引导。
在一次独自于院落中时,他刻意走到那棵老槐树下,靠近那团盘踞的、微弱的地缚灵阴气。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季词立刻有了反应,那团依附于他的黑暗微微躁动起来,散发出一种清晰的“渴望”。
“去吧。”他低声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心情。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黑色丝线,自他背后悄然探出,精准地刺入那团混沌的阴气之中。没有反抗,没有声响,那团微弱的地缚灵如同水滴融入沙漠,瞬间被抽吸殆尽。
季词传递回一种微弱的“满足”感,像是吃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点心。而她反馈回来的力量,则让季辞眼中的灰白视界,似乎清晰、稳定了那么一丝。
这证实了他的猜想。季词可以通过吞噬阴性能量成长,而这种成长,会反馈到他这个“宿主”身上,强化他这双窥探阴阳的眼睛。
一种危险的共生。
夜晚,他再次将心神沉入那半块残玉。
有了白天的“练习”,这一次进入那种状态顺畅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季词留下的墨黑压制,将全部精神聚焦于那点微弱的、代表悲伤执念的蓝色光点。
景象再次浮现,但依旧破碎。
不再是燃烧的房屋内部,而是一个昏暗的书房。视角低矮,仿佛属于一个孩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视线,只能看到他华贵的锦袍下摆,以及他重重拍在书案上的手。
“……必须如此……家族存亡……”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爹……不要……”一个稚嫩而充满恐惧的哭泣声,属于视角的主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视野剧烈晃动,陷入黑暗。
片段跳转。
还是那个妇人,林家小姐。她紧紧抱着视角的主人,泪水滴落,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
“……记住……划掉它……我们……一起解脱……”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烙印般刻下。
然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灼热,窒息……
季辞猛地脱离出来,额头布满冷汗,心脏狂跳。
男人,孩子,逼迫,一起解脱……
林家小姐并非独自赴死,她带着一个孩子!那个视角的主人,那个哭泣的孩子,是谁?他还活着吗?那个男人口中的“家族存亡”指的是什么?
线索非但没有清晰,反而牵扯出更多的疑团。林家内部的倾轧?献祭?还是别的?
他将这些碎片仔细梳理,记录在脑中。同时,他敏锐地意识到,随着他数次窥探残玉,季词对这块玉的排斥似乎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暴怒压制,而是像一头警惕的兽,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他对这块“骨头”的啃噬。
这微妙的变化,让他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他试图进一步理清思路时,一阵轻微的、仿佛瓷器碎裂的声响,直接在他利用阴阳视野感知的层面响起!
不是来自残玉,也不是来自季词。
是来自……他房间的门外。
在他的灰白视界中,门外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脚”。
那是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没有小腿,没有身体,就那样突兀地、静止地立在门外,仿佛已经站了许久。一股阴冷、粘稠、带着窥探意味的气息,如同蛛丝般从门缝渗透进来。
季辞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不是游魂,不是地缚灵。那气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和……恶意。
他被监视了。
不是家族的人,而是某种……更不祥的东西。
是因为他频繁使用阴阳视野,引来了注意?还是因为他探查林家之事,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
门外的“那双脚”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以及那不言而喻的威胁。
季辞屏住呼吸,缓缓收回所有外放的精神感知,将自己重新彻底封闭在肉身的躯壳内。他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装作已然熟睡。
但冰冷的恐惧,已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真相的代价,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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