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软,如堕云间。
我的意识浑浑噩噩,脑海里还残存着恐怖印象。
也许我已经死了,所以这里是——黄泉?
奔腾的流水从碧落而下,我沿着没有尽头也看不见来处的河水走啊走。
轻飘飘似游魂,不觉饥渴也不觉疲惫。
好嘛,孤独真是人最大的敌人了。
我现在宁可和陈海乔打打拳。
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我不由自主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哎,我是说说而已,童言无忌。
我本想立在原地,奈何有一股外力推着我前进,我一路用尽全身力气拒绝,依旧是全速朝人影靠近。
我害怕地紧紧闭住眼睛,耳畔全传来一声:
“好久不见,林寒哥哥。”
眼前的男子面若冠玉,一袭白衣显得瘦削英挺,微微含笑,如同遗世独立的小仙君。虽然陌生,但仅这句老友般的称呼,就足以叫我认出来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臭小子“阿恒”。
“阿恒!”我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你在装神弄什么鬼?”
“林寒哥哥,我一不看紧你,你就被别人拐了去,现在还这般指责我。”他委屈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你现在全须全尾的好端端地站着,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地吓唬我!”
“哪次,什么时候?”他紧紧盯着我问。
“从,从我回外婆家,第一天起,后面还有秀娘家,还有,嗯……溺水那次?”
他摇摇头,无奈地说:“不,林寒哥哥,我比你想的更早,更深,在你入睡后的每一夜,每一次呼吸,我都与你同在。”
我被他说的汗毛倒立,控诉道:“你是变态么!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一说完我就后悔了,瞧我这嘴巴子,阿恒的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眼神却冷若寒冰。
其实我是很不相信他说的,毕竟没有人会无聊到一直追着一个人团团转吧。但是想想周遭的环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低声下气地说:“好吧,我为刚才的话道歉。这么多年未见,你在做什么?是阴司么?”
他“噗嗤”地笑出来,脸由阴转晴。
“林寒哥哥,你还是这么幽默。我想,我做什么,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
“那,我是死了么?”我挠挠头说:“我的病人好像变成鬼了——也可能我是心脏病犯了,死前出现了幻觉,总之……”
阿恒将手指抵触在我的唇畔,说:“别轻易说‘死’,尤其是在这里。”
在我惊愕失色中,他又转过身说:“你总是那么惹是生非,要不是我及时找到你,你可真的神仙难救了。你可知道,那人使用了‘五鬼运财’术,这是一种禁术,正因如此,才会鬼魂缠身。”
“所以,所以他不是什么精神错乱?”我喃喃道。
他冷哼一声:“若不是他心术败坏,又怎会招致祸端,你医的倒也没错。”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我呢?”
“鬼怪害人,还有道理可循?”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以为原先可控,所以使用了禁术,事态超出预计,就献祭身边的人,这,就是人性。”
呵,死道友不死贫道。
“所以,我没有死?”得到他颔首后,我稍稍欢呼一下,趁机说:“那么,我该怎么回去?”
“你就这么着急要离开我?”
“也,也不是,就是……”我小心地斟酌道:“就是我毕竟是个活人,啊,我不是说你那啥,我的意思是,我还得工作,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不是?”
他诡笑下:“林寒,你没有死,可是也不算活着。”
听他的意思,我是神魂分离,游荡于天地间,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归位,就要真正的挂了。
“那还等什么?阿恒,咱们兄弟一场,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我急切地说道。
阿恒却热切地盯着我说:“林寒哥哥,以前我都在人群中注视你,或在夜深人静里注视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这个地方,只有你,和我。”
我后退两步,谨慎地说:“阿恒,我可以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以后咱们来日方长,但是现在还是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我会记你一辈子好的。”
然后躲得再远一点。
“你想躲着我?你不想见我?”
神了,他仿佛听到了我的腹诽,一张俊秀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没没没,不不不。”我还来不及摆手,为自己作出申辩,他便逼近我,说:“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
我怔住了,难道说的是我幼时溺水那次?
“对不起,我,我……”我本来想说回报他之类的,可是又怕这位偏执的仁兄提出什么扭曲的要求,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结果呢,你转头撩拨了一个有一个。罢了,如今看来,是我一厢情愿的。”
说的我一头雾水,但是呢,有一点肯定的,就是他对我有所图。
我这个凡人只有贱命一条,可我的家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阿恒,哥哥知道你对哥是掏心窝子的,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给哥个机会,等哥出去了再和你好好叙旧。”
我眼神恳切,句句真诚,结果对面的大神只是轻笑道:“你呀,你若是心里有我才见鬼了,掏心窝子?你肯把你的心给我?”
他伸手过来,我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阿弟,哥就一个比方。”
他却浑不在意,从我的胸腔内挖出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的年轻的心脏。
“这就是你的心?”他咬了咬嘴唇,说:“真诱人,很轻,与那些污浊的渣滓不同。把他交给我保管好么,林寒,人有生老病死,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证,你与我,与山川日月一般永不湮灭。”
这次换我笑出声:“就这个鬼地方?”
他瞧出了我的不屑,眼神一冽,挥袖间天地陡转。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罗刹地狱。”
接下来的一切叫我瞠目结舌:原先崩腾的江水变得浑浊不堪,江面上的雾气中响彻鬼混的哀鸣。
我脚下的绵软土地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鲜红的仿佛沁了血。
天地阴沉,前后俱是残缺不全的鬼怪,人面兽身,面目狰狞的妖邪嘶吼朝我扑来。
“啊啊啊——”我连滚带爬,匍匐于阿恒的脚下。
他抬起我的下颚,如同看一只蝼蚁般怜悯:“林寒哥哥,我若愿意,你就是这里的神,我若不愿意,那么你,将永永远远,不得往生。”
“阿恒……”我不想顺从他,更不敢忤逆他。
进退两难中,黄泉尽头的虚空突然传来声音:林寒,林寒。
我看见阿恒的脸像是面具一般寸寸干裂,无数的鬼魂从他充血的眼眶中飞扑出来。
“林寒哥哥,我会再去找你,等我。”
等我醒来,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好嘛,医院已经是我第二个家了。
“林寒,你怎么样?”师傅探着我的额头,说:“叫你平常多吃点,这下好,只剩个骨架了。”
我龇牙一笑,浑身酸痛,原来两只手上都挂着点滴。
我胡汉三还是回来了!
难道千钧一发之际,是师傅呼唤我,打破了我的幻境?
“师傅,那个陈海乔怎么样了?”
刚刚还嘻嘻哈哈的师傅,脸上变得严肃起来,说:“可别提他了,他是个杀人犯!”
“!”我睁大了双眼,复述:“杀、杀人犯!”
师傅揉着太阳穴头疼地说:“也怪我没有对病人尽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稳定,才把他介绍给你,谁能想到他早几年就杀了人,这几个月还陆陆续续地杀人藏尸。乖乖,幸好你没事。”
“我,我晕过去了,后面怎么样,我都不太记得了。”
哎,大梦千秋,再这样下去,我也想杀人。
“咳咳。”旁边响起一阵男声。
师傅像是突然间醒悟,“哦哦,你这次平安无事,还多亏了柳先生,柳先生您坐,千万别客气。”
眼前人走到床边,摘下口罩,近乎苍白的唇微启:“在下柳舒河,林医生,好久不见。”
“柳先生?你,你怎么会?”柳舒河救了我?
看我一头雾水,柳舒河笑了笑说:“巧了,那日我正要拜访陈先生,结果正好撞见他行凶,便制服他了。”
那还真是,挺巧的。
“陈海乔,他怎么样了?奇怪,按理说我给他开了镇定剂,也不至于精神病发作吧。”
柳舒河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他死了。”
“……”
“他怎么死的?你、你杀了他?”
“想知道的话,我们可以详聊,我是说单独聊一聊。”
师傅按住了我,说:“柳先生,很感谢你的仗义相助,但是林寒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宜情绪激动,有什么话我看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至于陈海乔,我相信警方自有定论。”
“我都可以。”他摊摊手,说:“林医生以身犯险的传闻已经在医学扬名了,我想借着这个东风提议林医生为医学研究会理事,如何?”
我和师傅对视了一眼,后者笑道:“林寒才疏学浅,以他的资历进协会已经勉强,要是立刻走马上任,恐怕不妥。”
“多谢柳先生抬爱,我想还是在锻炼一下吧。”我也赶忙说道。
柳舒河随意地点点头,也并不勉强,师傅和他称兄道弟地一前一后走了。
我察觉柳舒河走路姿势有些怪异,两条腿似乎折了一般,一拐一拐地在地上拖行,但是不同于那个夸张如兽的外卖小哥,柳的姿势是灵活且隐晦的。
“就是神佛鬼怪之事,听说很多老板都推崇他,也是因为他料事如神的原因。”
陈海乔的话言犹在耳,不禁让我对柳舒河有些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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