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砚租的是一室一厅,他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多一个人就不够了,即便多出的是个三岁小娃。
裴以砚有洁癖,熹熹不洗澡他不会让她碰家里的沙发和床。
可临到要洗澡了,他才发现了大问题,家里没有小孩儿的衣服,熹熹洗完澡没衣服换。
几番犹豫挣扎,他从衣柜翻出了自己的短袖,先将就一晚,明天早上再带小丫头去买衣服。
初来乍到,小丫头没有一点做客人的矜持自觉,发现新大陆似的到处转,最后点评了一句:
“爸爸,你好可怜呦,住这么小的地方。”
裴以砚梗住,没好气:“你住的地方很大?”
“对啊对啊。”熹熹岔开小短腿,叉着小腰得意洋洋,“好几个大~山头都归我管。”
裴以砚浓眉微扬,嘴角勾了勾,原来是个小野人。
之后熹熹对现代常识的匮乏简直坐实了她是个小野人的猜测,自动出热水的水龙头能让她啧啧称奇半天。
裴以砚放好一桶温水,告诉她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之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三岁的孩子没指望她能洗的多干净,走个过场罢了,反正他不伺候。
小孩儿洗澡的功夫,裴以砚把枕头被子搬到沙发上铺好,庆幸沙发买的够宽够大,不至于翻身困难。
嘉木镇地处偏远的萍水市,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
这边的城市室内大多没有安装暖气管,冬天取暖大多靠电热毯、小太阳和空调。
裴以砚皮糙肉厚冻不着,过冬从不开取暖设备,主打硬抗,卧室里二十七度的空调是给熹熹开的。
半年多没有使用过的空调吹出的热风裹挟着粉尘,他进去一会儿就打着喷嚏出来。
他有轻微的鼻炎。
熹熹昨晚一化形就出发从百草山上下来,一路循着记忆里的灵魂气息跑来,关于如何当人类幼崽一知半解。
她是一只没有经历过岗前培训的小人参精。
裴以砚打着游戏不忘注意听浴室内的动静,十五分钟一把的游戏结束,他起身到浴室门口敲了敲。
“好了没?”
“嗯嗯,好、好了。”
略显心虚的回答引起裴以砚的警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没有。”
裴以砚命令:“穿上衣服,把门打开。”
“哦。”里面响起拖鞋噼里啪啦的动静,门慢慢打开,探出一个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小脑袋。
裴以砚眼前一黑:“怎么弄成这样?”
小姑娘脚上穿着双不合脚的大号拖鞋,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她穿来的那套,整个崽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哒哒,贴在脑门的发梢还滴着水。
小团子露出外头的十根脚趾无措的勾着,面上带着局促和羞赧,嘟着小嘴说:
“没人教过熹熹洗澡和穿衣服。”
裴以砚真情实感的懵住。
当大人太久了会忘记很多事,比如此刻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洗澡穿衣应该天生就会,就跟人一生下来就会吃饭上厕所一样。
原来是要教的吗?
裴以砚心情复杂,居高临下凝视着那颗小脑袋,淡声:“下次碰到不会的事要问我。”
闻言,熹熹瞳眸一亮:“那爸爸会生气吗?”
这话问的莫名,裴以砚:“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有啊。”
小粉团子从门后走出来,捏住裴以砚衣角,竹筒倒豆子似的说: “熹熹好多东西没学过没看过,爸爸每次看见了都会把眉毛皱成毛毛虫,一看就很不高兴,不是生熹熹的气吗?”
说话间,她生动的模仿出对方当时的表情,两条秀气的弯眉蹙成剑眉,包子脸萌凶萌凶。
有点好笑。
裴以砚罕见的语塞,沉默片刻,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自然的说:“不是生气。”
自从那场意外出现后,他习惯了冷漠待人,再温柔好看的脸在死气沉沉里浸泡久了能好看到哪里去。
他不说话都像在冷脸,其实他只是疑惑熹熹什么都不懂,疑惑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他不屑解释,等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他会把她送到福利院,结束这段短暂的交集。
“哎呀,那你不早说,吓死宝宝了。”
熹熹双眼亮晶晶:“爸爸,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超帅的。”
妈妈说过当年爸爸是所有山头里最帅的树精,轻松迷倒方圆百里的姨姨。
裴以砚不以为意,那是小丫头没见过他笑,他笑起来只会吓哭孩子。
他搬了个两个小凳子进浴室,指挥道:“躺上去,洗头。”
小丫头听话的躺上去:“熹熹很干净的啦。”
听到干净两个字,裴以砚嘴角扯了扯,小丫头看着是白白净净,头发里却住着虱子跳蚤一家。
在邱明家那会儿摁住她脑袋时,他感觉出了手心的异样,那一定不是头发的触感,更像是小虫子跑酷。
裴以砚取掉小揪揪上的发圈,散下的头发犹如水藻浓密乌黑,发质好的令人发指。
心里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话,这点倒蛮像是他的基因。
等反应过来,少年瞬间脸臭。
在裴以砚生疏粗糙的洗头手法下熹熹愣是一根头发都没掉。
他不知道熹熹的一根头发就是一根能救人命的人参须,除非熹熹自愿拔下来,否则是不会自动脱落的。
洗完头发,熹熹脑袋顶被毛巾包成一颗蓝色花苞,裴以砚皱眉看着她身上那条碎花小裙子,把准备好的衣服拿了过来。
“冬天容易着凉,你的衣服湿了得换,”
熹熹挥挥小胖手:“不会哒,这是花花阿姨用花瓣织的裙子,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强身健体,冬暖夏凉~”
“……”
太好了,这么容易被骗不像他的基因。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裴以砚随口问:“你那个什么花花阿姨多大了,她一直都这样吗?”
大概率年纪不太大,不是老骗子就是小疯子。
“花花阿姨一千岁啦,比熹熹大七百岁哦。”
聊不了一点,裴以砚果断闭麦,他示范了几遍如何快速脱衣服,穿衣服,然后坐在门外等熹熹。
换完衣服吹好头发,已经是晚上十点,活动量看似不大,裴以砚却累的不行。
只差最后一件事,他把小孩儿推进卧室,半掩着鼻子:“好了,你进去睡吧。”
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还带着阳光干燥的味道。
小鼻嘎在大床上快乐打滚,雀跃欢叫:“哇,和蘑菇姐姐的蘑菇床一样软软的欸,熹熹太喜欢啦。”
一旁的裴以砚如释重负,迫不及待退出房间,不料身上多了个腿部挂件。
熹熹不许他丢下自己睡沙发,紧紧抱住他大腿不松手。
裴以砚无动于衷,他今天就算打开窗跳下去,也不会答应陪她睡。
一大一小原地僵持,大眼瞪小眼。
大的那个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小的那个比挨了十鞭子的倔驴还倔。
这种时候裴以砚倒是耐心十足,大不了熬到天亮。
小孩儿抿了抿唇,声音一点点低下去:“爸爸,熹熹怕黑,你别丢下熹熹。”
裴以砚冷硬的表情一愣,心脏微缩,对上小崽子祈求的葡萄眼,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男孩儿的灵魂。
五分钟后,不太熟的父女俩一个睡卧室大床,一个睡卧室地板。
“爸爸,你生病了对不对?”
“没有。”
“撒谎,我都听到你阿秋阿秋了。”
“不关你的事,睡觉。”
小孩儿叽叽喳喳比邱明还吵,偏偏裴以砚又不能把人丢出去,恨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她留下来打地铺。
他暴躁的翻过身用被子盖住脸,隔绝粉尘味道。
谁知被子上一重,熟悉的童音在他上方响起,魔音穿耳的爸爸爸爸个没完。
裴以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气成驴脸。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强忍着怒气,语气不善,“再吵信不信我——”
鼻尖忽地一暖。
小孩儿绵软的小手一下下摸着他鼻子,闭着眼念念有词:“熹熹摸摸,病痛飞飞。”
一头炸毛的凶兽利爪默默收了回去。
默然不语的裴以砚忍着弹飞崽的念头,盯看熹熹好一会儿:
“你……在给我做法?”
“?”熹熹睁大了眼,“我在给你治病啊爸爸,你看不出来吗?”
“哎,你变笨笨了。”
“……”裴以砚摁了摁额头青筋,咬牙:“回你床上去。”
熹熹拍拍屁股起身,觑他好几眼,轻哼:“过河拆桥的爸爸。”
小崽子的鄙视一字不落进了裴以砚耳朵,他躺的安详,忍一忍就好了。
隔着厚厚的被子,他朦朦胧胧听到稚嫩的声音说了句:“爸爸你别怕脑袋不好,有人欺负你的话,熹熹可以找蘑菇姐姐要蘑菇喂他吃,让他肚子痛,拉三天三夜。”
“嗤。”又在瞎说。
他闭着眼想,感觉小孩儿身边没一个正常人。
直到确认屋里传出小孩儿睡着后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一个翻身坐起来。
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走到边脱鞋袜,又摸进浴室换下右腿金属假肢,按摩酸痛的断口处,快速洗了个澡。
有惊无险的第一晚总算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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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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