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杜家的车上,顾锦开口道:“出宫那日,你被刘贵妃叫走,我和冬兰还等了你好一阵子,直到嬷嬷亲自来赶人我们才走,可是在宣德门口也没见你们家的马车,我和冬兰虽疑惑,却也只能先回家了。”
林婉芙抬眼看她,眼眶微微发红,车轮行驶在汴京宽阔的街道上,车辙声细微,车身的摇晃也不明显。
她握住顾锦的手,嗓音微微颤抖:“姐姐,那日我没有见到刘贵妃,而是……”她艰难的说道:“是……四大王骗我去了。”
说到这,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锦是在官宦家的小姐,从小听着那些勾心斗角的故事长大的,林婉芙说到这,她便已经能猜出一二。
她反握住林婉芙的手,轻声道:“不必说了。”随后冷着脸对车夫喊道:“再快些!”
车夫不敢含糊,驾着车奋力疾驰,很快就到了杜家。
杜若明得知是三司使的女儿来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请到了杜冬兰的闺房。
杜家今日当真是热闹红火,人来人往都是前来恭贺杜冬兰嫁入天家的。即便坐在杜冬兰的闺房中,也能听见远处院子里喧闹的声音。
本就是嫁给不情愿的人,这喧闹声听得杜冬兰听得有些恼火,见她们二人来了,才勉强露出个轻松的笑容:“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快坐吧。”
顾锦与林婉芙坐下,望着杜冬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说些什么呢?说她未来的夫君是那龌龊之辈?说她嫁过去或许会吃苦?
到是杜冬兰先开口了:“福福眼圈怎么红红的?可是哭过了?”
林婉芙挤出个笑:“风沙迷了眼。”
女使上了茶,三人围坐在杜冬兰闺房中的小桌旁,相对无言。
顾锦:“冬兰妹妹,我和福福有些闺房秘话想对你说,屋子里不必留这么多女使。”
杜冬兰心领神会,遣散屋内女使,这才疑惑道:“这神神秘秘的是做什么呢?”说罢她自开玩笑道:“总不是为了祝贺我嫁给四大王吧。”
林婉芙与顾锦相对一眼,顾锦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似是在鼓励林婉芙。
于是她坐的离杜冬兰近了些,双手握着杜冬兰的手臂,缓缓开口,说出的了那日自己被四大王骗走后发生的事。
林婉芙语速轻缓,描述的清晰又现实,若不是伴着泪水,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林婉芙只说是江王出现打断了四大王,略去了江王亲自抱着自己乘坐轿子的事情。
毕竟孤男寡女,这般举动,她实在羞于提起。
直到听见她说自己回到林家的马车上,顾锦和杜冬兰才松了一口气。
杜冬兰似乎感同身受,哽咽着问道:“福福,你可害怕吗?”
林婉芙点点头,说出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姐姐,那人实非良人,姐姐非嫁不可吗?”
四大王纨绔狂狼,杜冬兰如何不知?平时只听说他招惹了谁家的姑娘,却没想到能在自己朋友口中亲口听到他的罪行。
难道自己就要嫁给这样一个人?要和他过一辈子吗?
杜冬兰望着林婉芙的眼睛,缓缓地绝望开口:“福福,天下婚事,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由我们做主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短短八个字,禁锢了多少女孩的一辈子。
杜冬兰说完,就与林婉芙相拥而泣。
顾锦擦了擦眼角的泪,开口道:“冬兰,你父亲定是爱护你的,若你去向你父亲恳求,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听闻此言,杜冬兰一愣,随后弓起身子,掩面而泣,哭声滔滔,似有天大的委屈。
顾锦和林婉芙不明所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阵子,杜冬兰抬头,压低声音道:“这话我只与你们说,莫要让旁人听去……”她擦擦眼泪,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我偶然间听见父亲与刘京大人说话,这婚事是他们安排好的,选秀只是个幌子,不过是借由选秀的名义,让我名正言顺嫁给四大王,好不让官家察觉这里面有他们插手。”
顾锦面带疑惑:“你是说,刘京与你父亲早就商量好?四大王妃的人选除了你再无旁人?”
正是这个意思,杜冬兰点了点头。
林婉芙参不透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拽着杜冬兰的手说道:“姐姐,难道真的就半分办法都没有了吗?”
“……除非我死,可若是因为这件事、这种人失了性命,岂不是更加不值?”
林婉芙认同地点头,再难的境遇,只要命还在,就会有转机。
杜冬兰擦擦眼泪说道:“福福,今日你愿意与我说这些,我已经是万分感激,眼下知道他宋淮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便对他不会抱有一丝幻想。”她笑了笑:“且我早就知道他喜欢长相漂亮的女子,我这长相怕是入不得他的眼,嫁过去说不定反而轻松。”
顾锦轻皱眉:“冬兰,不可自怨自艾,不知你二人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与江王一样,原定是八月初,这几日听说那人溜出宫寻欢作乐惹事被打了,正在养伤,不知八月初能恢复成什么样。”
该说的都说了,三人都知道这事情无法更改,再说不出旁的什么话来,杜冬兰送着顾锦和林婉芙出了门。
临上马车前,林婉芙回头望去,杜冬兰正扶栏微微笑着,入夜了,杜府挂上了灯笼,烛火下,杜冬兰笑的温婉清丽。
府中喧闹声至今未休,杜若明在前院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林婉芙只觉得唏嘘可叹,前来祝贺的人哪有几个是真心为了杜冬兰着想的呢?
杜冬兰是好姑娘,林婉芙真心希望她过的顺遂。
摆了摆手,她扭身上了马车,顾锦还念着杜冬兰方才说的话,她与四大王的婚事是刘京插手安排好的,这话颇有深意。
幸而顾德明从来只顾着三司使的差事,储位之争上并未过多参与,否则今日只听杜冬兰说得这几句话,他就能参悟不少玄机。
林婉芙则是挂心着别的事:“方才我听说冬兰姐姐说,四大王被打了?”
顾锦收回心绪点点头:“我也是听我爹爹说得,就在汴京城里,宋淮恭要去那烟花柳巷,不想太过张扬便微服出宫没带太多侍卫,结果与人起了争执,那些人只当他是寻常富家公子,便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林婉芙歪着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四大王虽讨人厌,但也是个身份贵重的人,这么轻易就挨了打?
顾锦不由得笑道:“听说他一边挨揍一边表明身份,结果对方下手更狠了。他痛的哎呦哎呦的,街上不少人都见了他的惨状。刘贵妃气急了,派人追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伙人,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说罢顾锦声音低了些:“有人说他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阴兵给揍了,否则怎么可能挨了打还找不到人呢?”
林婉芙心生寒意,不由得坐的离顾锦近了些,小脸也挂满凝重。
“姐姐我有些怕。”
顾锦见状不由发笑:“你真信了?这都是无稽的说法。”
林婉芙点点头,虽知道这话无稽,却也是害怕,顾锦揽着她肩膀,轻声道:“许是老天有眼,知道他是何种坏人,欺负了你,又心疼冬兰妹妹,所以替你们出了头。”
“真的吗?”林婉芙抬眼看顾锦,似乎信了她的说法,眼中一片绮丽天真。
顾锦心想,果是小孩子,还会信这些,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凝视着林婉芙黑白分明的杏眼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是的。”
殊不知顾锦口中有眼的老天此时正端坐江王府书房中,翻着皇城司的记档,门外,一穿着黑色便服的察子轻声叩门。
“进来。”
察子进了门,走到宋凌朔身后,俯身轻声道:“王爷,都安排好了,那几个人前夜就趁着夜色出了城,属下打探过,刘贵妃与刘大人具是毫无线索,也不想太过声张,眼下已经不准备查下去了。”
宋凌朔眼神不曾离开记档片刻,只轻声道:“知道了。”
察子继续禀告:“林家的小姐今日终于是出门了。”
宋凌朔翻本子的手动作一滞:“去哪了?”
“先是去了三司使顾家,随后同顾家小姐一起去了知制诰杜若明家。”
宋凌朔点点头,随后翻本子的动作恢复如常。
说完这些,察子也不曾离开,察言观色后说道:“属下恭贺王爷大婚之喜。”
宋凌朔和起皇城司记档,神情默然,平淡如水。
“多谢。”
察子拱了拱手,随后轻手利脚的退了出去。
宋凌朔再无心看书,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内景致微微出神,入耳的是江王府内略显嘈杂的声音。
王妃入府,按规制,要修葺的地方不少。
宋凌朔从怀中掏出一根金簪,在月光下细细的观摩着,手指也在上面不住的摩挲,过了片刻,又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一阵晚风吹过,吹熄了屋内书桌上的蜡烛,亮堂堂的月光洒下来,公平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宋凌朔凝视着手中的金簪,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情。
够了,对他来说,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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