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翊晨缩起脖子，满脸写着我认罪。
江抚明对他们聊的颇感好奇，却是不敢再像之前询问长孙见山的婚配情况，来询问王翊晨。
不过听外祖父外祖母这么一提，她才突然想起，回来的车队中，似乎真的没有出现一位王翊晨称之为夫人的女子。
她看向王翊晨。
王翊晨早沉下了脸，不说话了，懒懒倚着身后的靠板，双眼有些无光，但多年军营生活磨炼出的庄正，没有令他因为做了一个放松的动作而显得十分懒散。
随着马车的行进，窗外漏进来的光影一粒一粒在他头上跳动挪移，照亮他黑发中稀稀疏疏掺杂的几根白丝，也正是这几根白丝露出马脚，才叫人察觉岁月在他身上流逝的痕迹。
这沉默触发了禁忌，王凭和长孙苍凝对视一眼，再看向王翊晨的目光变得悠长。
过了好一会，长孙苍凝才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还记着迦娅啊。”
江抚明装作无心地问，“迦娅是谁？”
王翊晨对此倒是不避讳，回答得很快，“你的舅母。”
“迦娅姑娘是南疆苗族的圣女，礼仪规矩是跟我们的不一样，但说到底你与人家迦娅姑娘又没成婚，就这般称呼，也不怕冒犯了她。”王凭皱皱眉有些不快。
王凭才出声说话，王翊晨便动作很大地撩起了帷幔，将头探出窗外，像是要刻意转移注意力，他见到路边行走着一位矮小的团子，便同团子吹了个口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哭声乍起。
“王翊晨。”
王凭加重了话音呼唤他的全名，神情却隐现担忧。
不晓得小孩眼中王翊晨的脸色有多可怕，总之王翊晨回话时，声音都在打颤，但他又知道自己气息不稳，想竭力克制，于是越克制，声音越低沉，语气越平静，听着越叫人难受。
“她愿意嫁我，我愿意娶她，怎的不算礼成？只是彼此各有难处罢了。”
王翊晨始终没有将头转回来。
长孙沧凝知晓内情，不禁也鼻酸，将话题岔开，“好了……不说了，还是好好想想过几日该给抚明送什么礼吧。”
一回到府中，长孙苍凝便张罗了起来，着人采办，垂挂绸缎，分发请帖，布置宴席，还马不停蹄将培训好了的婢子送到江抚明的鸢居斋。
整个王府上下忙碌得不可开交。
一个穿着紫裙的圆脸小姑娘面上带笑，步伐轻快而急促，领着排成两列的女婢，一路沿着长廊，同迎面而来的婢子点头笑笑打过招呼，穿过月洞门，绕过假山，走到鸢居斋门前停下，回身抬手，示意众人停步，转而迈步上前，踏上台阶，叩门。
见江抚明看过来，她甜甜展露笑容，屈膝同江抚明行礼，
“小姐安好，婢名唤云露，今后就由我来贴身侍奉您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江抚明将手中的书一丢，小跑上前将云露扶起。
云露脸上肉多，身上却没什么赘肉，胳膊细细一条，江抚明念着她的名字重复几次，念顺了，夸赞道：“好，云露，真是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
“这是老夫人给我起的名字，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云我喜欢，露水我也喜欢，两个东西加在一起给我起的名字好听，我更喜欢。”云露笑得小脸粉红，听得江抚明夸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老夫人还替小姐选了不少婢子，小姐可要现在出去见见？”
“好云露，人我就不去见了，日后有你替我看着，我很放心。”江抚明拍拍她的肩膀，“眼下我即刻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小姐，什么事？”
“你去为我请一位教习礼仪的老师来。”
江抚明是组织好了借口和措辞，说自己学礼仪，是因为先前江信成对她疏于教导，她从没好生学过这些东西，怕以后贻笑大方，在生辰宴上丢人现眼，这才请了人来教习。
但她没想过，教习姑姑进了府中，这不小的动静，居然没有人来过问。
只是学礼仪的第一天，江抚明沿着园子里的石板路练步态，不巧长孙苍凝身边的管事姑姑刘琳正领着人往戏台搬桌椅，从此处经过，恰好看到，不多时，刘琳再次出现，端着一碗冰镇糖水，
“这位教习姑姑，我们老夫人心疼孙女，叫我来给她送碗甜水，得耽误一会你的时间了。”
教习姑姑从未见过这样客气的人家，立即弯腰躬身退开了，“无妨，小姐学得认真，这么一会功夫，不碍事，且叫小姐休息一会吧。”
“诶！”刘琳忙笑着端了糖水到江抚明手中，又拿帕子替她擦汗，“姑娘来歇息一会吧。”
江抚明接过尝了一口，同刘琳笑道，“请刘妈妈替我回去谢过祖母了。”
“诶，好。”刘琳笑得满脸褶子。
这碗糖水对于江抚明来说过于甜了，她从前奶茶都只喝三分糖的，但此刻烈日炎炎，糖水冰爽可口，且怀着祖母的一份心意，江抚明喝得很开心。
她并不觉得学礼仪这事辛苦，学礼仪能叫她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日后还能避免参与大聚会时被人嘲笑，刷个好印象。
好印象能让她未来的路少很多阻碍，打通人脉时都能更轻松些，所以除了大夏天的穿这么多衣服热得发闷，真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从竹林祭拜回来的当天晚上，江抚明就梦到了宿主的记忆片段。
江抚明眠浅，新刷新出来的记忆，她做了两天的梦才看完，事实证明，快速拉进度条知晓大概，和身临其境体会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看着小小一个孩子面临父母双亡的惨景，江抚明都想伸手去抱抱原主。
学习之余坐在廊下，看着这修缮得体的园林，看着绿荫水清，江抚明又会将断断续续出现的几段记忆拿出来拼在一起，打心底里好奇，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显然，几次的事迹表明，原主身上的特殊事件实在太多，非是能通过短暂一个场景，便能片面形容的人物，她得得到她的所有记忆，知晓她所有的欢愉和苦衷之后，才能下了定论。
“小姐……小姐。”
“怎么了？”江抚明闻声将脑中思路拨开，回头看向云露。
“你现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抚明除了热得难受，没什么不舒服，又回了她一个“怎么了”。
“我瞧小姐的脸通红，是不是天气太热，在外面待了太久染了暑气了？要不我去跟教习姑姑说一下，今日就到这吧。后日就是小姐的生辰宴了，可莫要晒出什么事，咱们现下回去，云露立马给你准备冰酥酪去。”
云露忧心忡忡。
“是吗，我的脸通红？”江抚明抬手摸了摸脸。
好烫。
不对劲。
江抚明抓了云露的手往她额头上放，云露瞬间惊得瞪大眼睛，证实江抚明并没有被暑气蒸出错觉，
“小姐，你怎的这般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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