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侧的男子扭着头等他回话,段休瑾却不慌不忙,又细细抿了一口清茶,“毛毛躁躁,总比道貌岸然好上许多。”
说完,段休瑾放下茶盏,起身跟去。
那男子醉醺醺,咂摸两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道貌岸然似乎是骂人的话,一时胸中火猝然蹿起,气得清醒几分,低声反骂了一句,
“不过是一帮子身份下贱的刁民,一朝穿上赭衣蓝袍,倒真拿自己当爷看了,我呸!”
秦认走得慢,不巧听到了,一脚勾着那男子的座椅往后拖。
“噗嗤”一下,男子愣生生坐在地上,本想高喊谁人大胆,见得方才他叱骂的蓝袍从面前荡过,倒是半个屁不放了。
别人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敢回应是喝醉了,一时失仪,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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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段休瑾不认路,江抚明留了云露在戏台门外等着段休瑾,给他引路,自个独身往紫藤花架下来。
一路上,江抚明都在构思要如何做,才能不刻意、更自然地扑到段休瑾身上去,脑中谋划了ABCDE好几个方案,却怎么都无法敲定。她最终还是决定见机行事比较妥当。
快到的时候,她突然听得紫藤花架下,有熟悉的人声,但她脚步没停,又往前去了两步。
“也不知是怎的,今日我的腰格外酸痛。”
“夫人再忍忍吧,姑爷去前头打过招呼,我们便可打道回府了。”
江允洮的婢子正扶着她坐在石凳上休息。
江抚明心尖一颤,也是对这莫名的缘分感到无奈,想先离开,等江允洮走了再说。
谁知刚转过身,江允洮就发现了她,还叫了一声,
“江抚明!”
江抚明装作听不到,快步离开,江允洮又不死心地叫了好几下。
江抚明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她了,江允洮却突然大吼一声,“你以为你走得快,我就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你杀的了吗?”
江抚明停下脚步,鸡皮疙瘩瞬间立起。
好在四周无人,江允洮的话没旁人听见。
这回江抚明是不得不面对她了。
江允洮叫婢子退了下去,一步一步朝江抚明走过来。
若不是因为沾染了狰狞怒气,江允洮当真算得上是一位十分标致的温婉美人。
江抚明冷静下来,温和地与她讲道理,“堂姐,话可不能乱说。定远侯已然查明,灭门江家的是汝州逆党。”
江允洮:“是吗?”
江抚明:“难道堂姐消息如此闭塞?”
意外于她的厚颜无耻,江允洮嘴角挑了挑,
“呵!江抚明,你觉着你的巧言善辩能让别人信了,我便也是痴傻呆翁,能被糊弄过去吗?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我的婢子上街替我采买时,早见得你与那段休瑾私下会面。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与段休瑾扯上关系的,后来我还好心去提醒你,说此人不简单,叫你小心。”
“后来汝州叛乱,一粟契卷的事情越来越不对劲,由清扫逆党,几乎变成了瓦解楚后势力的权谋之术。但我还是没觉着你会与段休瑾共谋,因为我完全看不出来,你参与这场局,到底能得到什么,毕竟这可是与虎谋皮啊,若不是有来有往的利益勾结,怕是段休瑾也不敢信你。直到父亲落罪,我几乎确定是你。”
江抚明并没有这段记忆,定定地看着她,努力稳着神色。
江允洮越说越激动,
“汝州到底有没有谋反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父亲的品性,他这几年谋求安稳,怎么会参与如此冒险之事。再说了,他不过一个五经博士,谁谋反要先拉拢他?完全没必要。这一粟契卷摆明就是冲着楚后党去的,一群楚后党中混入一个不值一提的中立派,怎么看都格格不入,是别有用心之举。”
江允洮痛心疾首,揪着帕子,“我早就同你说过,若是在家里挨不下去了,你来找我,我帮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安了一个罪名给父亲,杀了他,还杀了母亲!”
江抚明再次重复,“堂姐,此事已经敲定,就是逆党所为,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逆党,你就死咬着逆党不放了是吗?你真的对自己的筹谋很满意啊?”
江允洮的脸因气极而眉毛倒竖,
“当日江府中只有六个人,独你存活,所以是你!只能是你!!!”
江抚明一句堵住她的所有话,
“不是我要咬着逆党不放,而是目前公认的事实就是如此,堂姐若觉得自己慷慨激昂一番十分有理,那为何不去府衙告我?拉着我在这花架之下一个劲地质问又有什么用?”
江允洮面色阴沉下来,
“我当然想去告发你,我做梦都想去告发你,为我一家偿命!要不是我苦无证据,我今天就不会来叫你为我父母守丧,而是要你偿命!如今尸位素餐,若我是专管此案的庸人,你那番什么汝州逆党泄愤杀人云云确是最为合理,能叫我尽快交差的说辞。”
江允洮顿了顿,又道:
“可我非是为办案,也了解你,更了解你有多厌恶我的父亲,那五条性命,你到底能下多大的决心杀之,我不会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苦楚,我的难处,而你管不住你父亲的手脚,便该料到会有今日这一步!”
江抚明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朝她吼了回去,
“你家破人亡既做不到心平气和,又凭什么来要求我慈悲为怀任人宰割?”
总算戳到她的理亏之处,江允洮一下势弱,她低下头,为自己想了许久的理由,颤着声道:
“可我父亲不过是……不过是对你生了些异样的情愫罢了,他到底养了你十年,整整十年,养育之恩竟然抵不过区区,不合伦常的倾慕吗?”
江抚明闻言,先前猜想的答案突然得到证实,她并没有快感,后脊背无端发凉,对江允洮冷笑起来,
“江允洮,你要不要自己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话?”
“不合伦常的倾慕,你竟然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是可以容忍的小事吗?”
江抚明盯着江允洮的眼睛,
“好,那我便也衷心祝愿你与你的子女,往后得此偏爱。”
风簌簌地穿过,卷下几片鲜嫩的绿叶。
“你果真是克父克母克亲克长的天煞孤星。”江允洮说不过她,冷声丢下这一句话,叫来她的婢子,二人一同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江允洮不忘将茶杯里的水往她身上泼洒,走远了,又往她脚下砸了茶杯。
满地碎瓷片。
江抚明气得太阳穴一鼓一跳,可回头见了眼江允洮那笨重的身体,想起前不久浮出的记忆中,她握手与她交谈的画面,心中一阵翻山倒海。
叹了口气,正提腿要走。
鼓掌声响起。
江抚明刚抬起一只脚,闻言一惊,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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