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与虎谋皮

“司正,谁要成亲了?”

“是江小姐?”

“还是你?”

“还是谁?”

成亲两个字绕在耳畔,十分刺耳,茶盏往地上重重一砸,散去滚烫热气儿的茶汤四处飞溅。

“蛇蝎心肠。”

_

原主出了茶楼,直到被月宣扶上马车,才敢泄了自己的胆怯……不,又或许该说是兴奋,但这也不准确,因为那情绪太过怪异,太过复杂,江抚明完全读不清楚。

原主靠着车壁,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双眼发出诡异的明亮的光,双手却做出防备姿态捧着脖颈,生怕被谁折断了去,眼睫如被旋风卷起的蝴蝶,翅膀扑扇不停。

要说先前刚进茶楼之前,她还是稳当平静的,整个述说自己计谋的过程,也十分冷静从容,现下遭受了刺激,她整个人像是进入了应激状态,有种割裂的疯态。

而月宣见状,问候几句,原主不答,月宣也没觉得奇怪,像是见过比这更严重的,处理得得心应手,只是替原主戴好了斗笠,嘱咐马车往回赶。

随着车轱辘逐渐转得越来越快,回忆也开始拉快。

入府后,老媪开了门,依旧没好气地甩脸色。

月宣压着脾气赔着笑脸,连声道对不住,却转身偷溜进她的屋中,给她的茶水里下了药。

老媪喝了茶水,当晚就一个劲地往厕所里跑,拉了三天才停,人都拉脱水,消瘦了一圈,神疲气弱。

原主按照和段休瑾的约定,每七日就会在茶楼里见一次。

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

韩渊入狱、一粟契卷的发放,都十分顺利地开展了起来。

甚至为了转移楚后注意,段休瑾组织了一队人马,在原陈国,而今的襄州地界,造出一场农民起义。

段休瑾便在这时接下齐瑜的王命,前往汝州调查毛织品价格一事。

而段休瑾从汝州“平反”回来后,将那把刻有月至神鸟的匕首交到了原主手中,也就是后来那把凶器。

虽然当时系统调出了原主应对此局的措辞,但依旧未表明,原主为何早早就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又为何在最后江家下狱,而她可以借助段休瑾与她的姻亲脱困之时,举起了刀,将府中人,包括自己,捅了个遍,非要玉石俱焚不可。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已经与纪疏桐私定终身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她突然这么心急,找上了段休瑾。

疑惑着,回忆戛然而止,江抚明突然从浅眠中惊醒。

眼前黑了一阵,视线才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这种夜半惊醒的感觉,虽然难受,但她也习惯了。

在坐起来走一下,消耗一下体力,还是就此躺着不动,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会。

江抚明不太想起来。

于是她翻了个身。

五分钟后,脑中凌乱的思绪,并没有因为她强制自己关机而消停,不听使唤地跳来跳去。

薄汗渐渐浮上皮肤,将衣衫轻轻粘在皮肤上,又打湿了脖颈一圈长发。

江抚明蹭地一下坐起,借着从支开窗户洒进来的冷白月光,她摸到火折子,点燃灯烛,在屋里漫无目的地乱逛了起来,不自觉又想起了记忆里原主的样子。

美丽、狰狞、冷静、疯邪。

跟原主比起来,江抚明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几乎算得上是岁月静好,完全用不到这种谋算,也就读历史的时候,才会粗浅了解一下什么是权谋之术。

从来只有君王以文字狱来诛杀文人,巩固政权的,却是很少见过,有人反过来用文字来给当权者下套,借力打力。

只是可惜了,原主的才识,配的是这样凄惨的身世,零落半生,身不由己,只能借着婚事脱身。

说到婚事……

江抚明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骤停,眼瞳瞪大。

方才在记忆中,她净顾着跟原主的思路走,差点忘了“她”为自己强求来的姻缘。

她与段休瑾有婚约!

咔哒一声,像是一个残缺的零件终于归位。

先前她觉得段休瑾口中很莫名的话,突然之间全部合理了,什么“将人用完了,便往旁边一扔,恍若从前的交情荡然无存”。

再想起花架下他凝视的目光,从匡正司脱身那日他叫住她的问话,以及他在青林坊救下她后眼中的审视,还有最开始,在地牢里的那一句质问。

“江小姐近来似乎忘性很大。”

……

“江姑娘就这么走了?不问我再要些东西?”

……

“事都办好了?”

“那个‘粟米契卷’,我已经藏好了,放在他腰带内侧了。”

……

——“江氏,今日竟这般乖顺?很不像你啊。”

江抚明脑中不受控地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知道她不是她了。

“一群大大小小的文化官僚硬说苏东坡在很多诗中流露了对政府的不满和不敬,方法是对他始终的词句做上纲上线的解释,搞了半天连神宗皇帝也不太相信——他在将信将疑之间,几乎不得已判了苏东坡的罪。”

“舒亶,这人可称为‘检举揭发专业户’,在揭发苏东坡的同时他还揭发了另一个人,那人正是以前推荐他做官的大恩人。”

“李定,这是一个曾因母丧之后不服孝而引起人们唾骂的高官,他对苏东坡的功绩最凶……他特别关注的事苏东坡早年的贫寒出身、现今在文化界的地位和社会名声。这些都不能列入犯罪的范畴,但他似乎压抑不住地对这几点表示出最大的愤慨。”

“王珪,这是一个跋扈和虚伪的老人……有一次他对皇帝说:“苏东坡对皇上确实有二心。”皇帝问:“何以见得?”,他举出苏东坡一首写桧树的诗中有‘蛰龙’二字为证……他说:‘写到了龙还不是写皇帝吗?’……历史最终也没有因为年龄把他的名字排列在苏东坡面前。”

“李宜之,这又是另一种特例。做着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竟也写信向皇帝检举揭发。为什么档次这样低下的人也会挤进来围攻苏东坡?当代苏东坡研究者李一冰先生说的很好:“……无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若能参加一件扳倒名人的大事,足使自己增重。””

“他(苏东坡)经过乌台诗案已经明白,一个人蒙受了诬陷即便是死也死不出一个道理来。”

——《文化苦旅》

“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

——苏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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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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