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凭立住,五脏百骸战栗不已。
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将王凭脚下这条路照的无比光亮,满身蹒跚风雪却叫他感受不到阳光的丁点暖意,殿外巍峨奢靡的千层白玉石阶梯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恍惚间,那白光中走来一位少年郎。
那是他第一次捧着玉笏上朝,朝气蓬勃,满心憧憬,见得他,王凭一时间失神,随着那少年郎轻盈的步伐缓慢转过身,面向那百年不变,高高在上的冰冷王座,那少年郎跪地行礼,只是匍匐下去以后,那佝偻的脊背如枯木腐朽转瞬苍老,再抬头,所见非王非权,郝然变成了两方冰凉的青灰色石碑。
于是王凭也低低地弯下了腰,郑重行礼,道不出一个分明的字来。
所以,今日听得王后母家又有犯事者,且行的还是刺杀之事,王凭一个头变作两个大,怕楚后又要逼他借此事表明立场。
江抚明知晓了前因后果,却无有妙计。
这党派之争,从来无分对错,只看立场。
凭一两件刑狱之事而逼人站队,无异于将王家架在火上烤,两头为难,无论偏袒哪一方,也定得受另外一方发难,所以就算王凭有了心属的阵营,眼下也并不是做抉择的好时机。
江抚明想到段休瑾的承诺,她宽慰王凭道:“既然如今楚后和王上还未曾找来,祖父便不急着应对,且先看吧。”
王凭叹气。
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巧巧从门外进来,端来汤药。
长孙见山上前从巧巧手中接过汤药,坐到江抚明床边,舀起一勺要喂她。
长孙见山很周到,喂药之前,先细心吹过,只是江抚明不太习惯别人喂自己,而且中药要是一口一口喝,真是不如杀了她。
江抚明拒绝,捧来碗一口闷了,还是苦得想吐舌头。
下一刻,长孙见山便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饴糖。
江抚明很欣喜,将他剥开的糖放在嘴里,不亦乐乎。
长孙苍凝看在眼里,冲王凭使了使眼色,王凭盯着长孙见山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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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江抚明又出了门,不过因为昨日那档子事,长孙苍凝说什么不肯让她一个人出去,要派一堆小厮跟着,江抚明嫌弃这太大张旗鼓了,不肯依。
长孙苍凝转而说,既然你不肯让小厮跟着,那相熟的长孙见山与你同行总可以了吧。
江抚明说人家得准备科考,别烦人家。
长孙见山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说他可以,他的功课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休息半天出去逛逛,倒是能叫下午学习时更加神清气爽。
江抚明没办法狡辩了,只好妥协,这才成功出了大门。
但江抚明是要去见段休瑾,问他讨承诺的,长孙见山跟着终归是不方便。
于是江抚明先带着他辗转了几个地方,去逛了书铺,胭脂铺,最后寻了个饭馆落脚,点了一桌子菜,还没吃几口,江抚明就不停倒酒说要敬他。
长孙见山是个不能喝酒的,拒绝了几次之后,江抚明仍是不依不饶,叫他看出不对劲。
在江抚明拎着酒壶又要往他酒盏里倒时,长孙见山一把挡住了酒杯,开门见山,“抚明,你是不是要避开我去做什么?”
“没、没有。”江抚明没料到自己将人支开的功夫这般蹩脚,而长孙见山居然会这般毫不留情地拆穿,愣了愣,辩解道。
长孙见山:“那抚明你就不要让我喝酒了,我真是喝不来。”
江抚明拎着酒壶的动作一滞,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长孙见山万般无奈,“不若你还是直说了吧,这般僵持下去,你的事待会也该做不成了。”
瞒天过海计用到这里可以说是全废了,再装下去,倒是显得她蠢笨呆傻了。
江抚明只好也只能选择放下酒壶,老实道:
“不瞒表兄,我得去见段休瑾。”
“匡正司段休瑾?”
“嗯。”
长孙见山惊诧不已,“你何时与他……与那个杀神扯上了关系?”
江抚明没打算全盘交底,利索编起来,
“怕外祖父外祖母担忧,昨日还有话没说完,我其实在建安巷是遇见段休瑾了,还与他一并逃了一程,正因如此,所以他受了伤,我完好无损却身沾血污。”
“只是我的钱袋也落在了他身上,怕之后惹上麻烦,今日我得去一趟,找他要回来。”
长孙见山闻言点头,但他不理解,“那杨笑天发疯刺杀段休瑾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揪着你不放?害的你与段休瑾一起逃起追杀来了?”
“这谁知道呢?”江抚明用帕子掩唇,“许是杀红了眼吧。”
“听说他一副花花肠子,最好流连烟花之地,怕是平日酒肉腐肠,烂了心眼吧。”
听得此话倒是有理,长孙见山不再怀疑。
“所以,”他气愤填膺,用手戳了戳酒杯,里头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酒液泼洒而出,“抚明以后有话直说便可,不要再一味给我灌酒了,若是灌成杨笑天那副德行……我便该烂了心眼了。”
江抚明笑着应下。
“那好生吃饭吧,吃完,我便陪你一道去找段休瑾。”
江抚明笑容凝固,犹豫了一会,才道:“那表兄可否不要将此事告知给外祖父外祖母,近段时间的事情本来就多,我不好再……”
“我明白。”
江抚明得到承诺,心里的石头骤然落地,朝长孙见山抿唇轻轻笑了起来。
只盼着段休瑾也像长孙见山一般好说话,不要毁约了才好。
江抚明一路这样想着,来到了段府门口。
秦识板着一张冷脸看看她,再看看长孙见山,进门走了一趟,出来便拒绝,
“段司正不在,还请小姐改日再来吧。”
江抚明蹙眉。
段休瑾不在,那他方才进去个什么劲?
这不是装呢吗?
江抚明歪着身子往里看,果不其然,叫她在廊下瞧见一抹靠坐在美人靠上的黑色身影。
她又踮起脚,错过秦识的肩膀瞧准了里头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段休瑾没错。
段休瑾被发现了,也不避让,反而投个目光过来,气定神闲得让人恼怒。
秦识跟他那欠揍主子一个德行,瞧江抚明看见段休瑾了,生出一股脑要往里闯的牛劲了,又侧身将门捂严实,“请小姐回去吧。”
“段休瑾他分明在里面,为何不见我?”
秦识垂头盯着江抚明,看了两眼长孙见山,又看回江抚明。
“哦,那我先前看错了,司正在府上,不过身负重伤,病容憔悴,不便见客,小姐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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