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灵泱笑着扣上木盒,“事业家庭爱情亲情,司正想要算什么?”
段休瑾拧了拧眉,努力表达清楚,“并非是算我的,也并非是算那些……”
“哦?”灵泱好整以暇。
“我想算算,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如我所猜,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那个人?她姓甚名谁?”灵泱循循善诱,逐渐将脸上的嬉皮笑脸收整好。
“江……江抚明。”
“呵。”
灵泱轻轻笑了起来,
“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何必问我呢?”
段休瑾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闻声,抬头看向她。
灵泱分明还是静静地坐在那,可恍然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一双黑眼瞳沉静地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叫段休瑾觉得灵泱眼里的世界很大。
她的目光里不仅仅有对面的他,更有整个姜国的百姓。
倏忽抬眸间,便看向了这天空之下所囊括的所有土地,望着诅咒、企盼、虔诚,望着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望着过去和未来,她的目光那样远,可段休瑾丝毫没有被忽视的感觉,因为他真真切切地与她对视着,知道自己在她眼中,也占据了一小柱空间。
正当段休瑾为自己的想法怔然愣神。
忽然间。
——“刷!”
殿内阴风狂飞,摇曳起满屋的火烛,光影恍恍惚惚,晃动不休,乍明乍暗,将这一方宫殿剧烈分割开。
段休瑾有种被瞬间从这片空间提出去的眩晕感,眼前发黑,脑袋胀痛,与此同时,耳畔涌来嘈杂的声音。
“恶人夫妻,黑龙恶凤多带感……”
“你捅我,我捅你,蜜王冰城甜蜜蜜……呸,串了,你信我!大家现在就好这一口,爱要血肉模糊才刻骨铭心,听我的准没错!”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
“你真幸运。”
“缘分……这就尽了吗?”
“那有什么办法,能换下辈子,哪怕我们只有擦肩而过的机缘,也能叫她在人群里多看我一眼的法子吗?”
“……”
“好。”
“那便这么办吧。”
——“刷!”
又是一声巨响。
段休瑾整个人像是被波涛汹涌的潮水一掌拍上了岸,他猛地睁开眼,人已经站在了郜天殿外,踩在十八星宿上。
他剧烈的喘息,努力地想要去捕捉信息,想要努力回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脑中的记忆却迅速褪去,残留一片抓不住的潮湿。
只是心中早揣着答案的问题,经由这么一遭,直觉指引下,答案似乎更加明晰了。
段休瑾回头望去。
灵泱又恢复了懒散的坐姿,端着一本泛着白光的书。
桌上装着银钱的木盒已经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满殿的烛火似乎比原先更亮了,虽然只是细微的差距。
可他能无比敏锐地感知色彩的变化。
“段司正,还不走吗?”
灵泱的话从大殿内传出,
“我这可不是什么吉利地方,郜天殿底下,可压着从前那绿瞳男婴的胎灵啊。司正还是早些离去吧,剩得沾了晦气。”
一句话让段休瑾从懵然中抽离出来。
他目光沉郁冷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_
第二天一大早,云露就早早离开了。
长孙见山得了长孙苍凝的吩咐,说是昨日来的道姑指示,只要差家中两位小辈替她到红坛寺给她和王凭上香祈福,每隔五日去一次,统共去三次,再将两位小辈的姓名写在红绸带上,将红绸带挂在树上,便能为她和王凭祝祷福寿绵长。
长孙苍凝还尤其交代,要将红绸带挂高些。说完便叫长孙见山找江抚明,叫她与他一同去,将这些她昨日忘了说的转告给江抚明,长孙见山应下,朝这边来,但方才进了鸢居斋的大门,便被一桶水泼湿了鞋子。
长孙见山一愣,抬起头。
一句道歉没得,也没待长孙见山有功夫说什么,两个犯事奴仆在他面前扭打起来,骇得他立在旁边,也不知道是先劝架,还是先找人进去将此事通报给江抚明听,亦或是他当场替江抚明将这些奴仆训一顿。
直到巧巧来了,将她们拉开,三人言语几句,又在边上继续扭打。
但好歹是给长孙见山让出条道来了。
长孙见山看了会热闹,想插手却不如何做才好。
他干脆绕过她们,敲响了江抚明卧房的门。
过了好一阵,江抚明披着披风打开门,门一敞开无所遮拦,她打了个呵欠,便也见着了院中的“盛景”。
不知道是不是段休瑾府内燃的香料确实有助睡眠,昨晚她在他府上躺了一天,回来一沾床,居然还能一夜无梦睡到天明,因而早上并没有被这动静闹醒,眼下乍然看到,下意识想唤“云露”问问情况,“云”字刚脱口,她才恍然想起云露休假回家去了,而今当值的是巧巧,便高呼一声“巧巧”。
这一声叫出去,巧巧顶着个被扯乱的鸡窝头从那扭打着的两人中抬起头,“诶”了一声。
江抚明面上表情有一瞬僵硬,三人见状,即刻分开。
念着长孙见山在,不好当场训斥,下她们的面子,江抚明一个人也没有骂,只是叫巧巧赶紧去准备些吃食来。
这场闹剧这才短暂地终结。
院内秩序恢复,江抚明询问长孙见山的来意。
长孙见山道明一切后,江抚明没有犹豫,即刻点头。
这样的事,也不费她什么功夫,若走一趟能为王凭长孙苍凝求来福禄安康,她也算替原主尽了孝。
江抚明差人来替她梳妆,但等她穿戴好,平日一刻钟便能备上的早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影。
江抚明心觉有异,唤来巧巧,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巧巧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转而问,用昨日云露留下的柚香亲垫垫可好。
念着既是要为长孙苍凝祈福去,不好耽误时间,且临行前动怒罚人总归是势头不好,江抚明便摆手说罢了,你把云露做的拿上来就成。
云露退下后,长孙见山与江抚明对对眼神,叹了口气,见她院中这样乱,没开口跟她说鞋子被她院中奴仆泼湿了的事,反正如今天气晴好,待会出去走动片刻,过不了多久,也就烘干了,省的给她添乱,只是小声同江抚明感慨道:
“姑祖母选人的眼光还是毒辣的,要我说,先前那云露姑娘,真是品行好,办事也利落。”
谁说不是呢。
江抚明在心中道了一声,同他眨了眨眼,看向门外,也叹了口气,转而介绍起云露昨日替她研究的糕点,
“说起云露,待会你可得尝尝,她特意为我研制的糕点,柚香亲。”
“悠享琴?”
长孙见山闻言,也是觉得稀奇,乍然一听还想问,悠享琴是什么宝贝,又念起江抚明强调过是糕点,便吞下了问题,只是道,
“这名字我真是闻所未闻,今日也是有幸,能在抚明这开开眼界了。”
“其实柚香亲这糕点,原只是我梦见过,随口一说的玩意。可不是堂兄没见过的世面,是云露对我上心。”江抚明撑着下巴,笑道。
巧巧将糕点端上来后,问江抚明还有什么吩咐。
江抚明摇头,叫她今日在院中修整,出去上香祈福,就不需要她跟着此伺候了,但晚上她得将今日早晨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给个交代。
巧巧低下头,蔫蔫地应是,嘴却噘的老高。
昨晚江抚明和云露已经从库房挑好了长命锁。而今发生了这遭事,江抚明是不敢再叫巧巧去给江允洮送礼了,怕她今日拉的这脸,在主子这边吃了瘪,便要上别处拿威风,办事不利,叫两家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
江抚明想着院中有一个叫秋水的,平日算是云露玩得好的了。
江抚明一贯相信什么人找什么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思忖着,便将这差事交给了秋水,叫她上门时态度好些,说些吉利话,顺便留意一下府上的气氛,若是门子和善,她与对方攀谈时,也试着打探几句江允洮的情况。
将事情安排好,用了两块糕点,江抚明便与长孙见山动身前往红坛寺了。
虽然天气依旧暖烘烘的,但已经没前些日子那股子燥热劲了,出了城,江抚明便将帷幔卷上去,一路吹着微风,看着路边泛善可陈的景色,痴痴发呆。
于是这发呆的间隙,她的思绪便从这一片绿草地怎的一溜下来没区别没尽头,飘到段府那棵榕树洒下的绿荫怎么这么舒服,再飘到躺椅对面静静坐着的段休瑾身上。
她又想起看向他时,莫名其妙的错觉。
那只璀璨如宝石的绿眼睛。
叫人过目不忘的绿眼睛。
等江抚明发现自己思绪飘远的时候,马车已经行至红坛寺前了。
长孙见山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江抚明才骤然回过神,整个人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长孙见山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拍,江抚明反应这么大,也被吓得一屏气,瞪大了眼,缓过来后,笑着道歉,“对不住啊,抚明,吓着你了。”
江抚明摆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抚明方才是在想什么,那般出神?”
脚下的青石阶梯坑坑洼洼,江抚明望着红坛寺探出墙角挂满红绸的槐树,不知是不是槐树作祟,段休瑾坐在树下与她对视的画面蹿出,撩拨得她心尖一动。
若是旁若无人想起他也就罢了,眼下不知为何,一被问起来,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眼神闪了闪,垂头盯着绣花鞋鞋尖,
“没想什么,只是一路上景色乏味,在发呆瞎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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