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无一人回答，尤其是白小生，他拧紧了眉，加快步子往外面走，纪疏桐则是浑身一僵，往白小生肩膀内侧躲了躲。
江抚明护在他们外侧，应对着那母女俩的视线。
但那目光实在无法忽视，江抚明没忍住侧头看了眼。
纪疏桐老母眼瞳中枯朽的死气浓烈得熏人，江抚明今天才切实意识到，愚昧无知也是一种足以将人拆吃入腹的可怖力量。
江抚明被那一眼望的灵魂战栗，赶忙收回视线。
但也就是对视的那一眼，叫纪疏桐老母检测出与她们身上别样的气息了，她一下皱起眉，也不再与她们掰扯，发声厉呵，指挥道：
“纪雨桐，堵门！”
纪雨桐一听到指令，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她的动作十分灵活，两步赶在三人抵达门边之前，用身子挡住了门栓。
她还年轻，眼里纵然有死气，也掺杂着两三分无辜懵懂，以及对他们好奇的打量，眼睛一眨一眨，光芒扑闪扑闪。
至于纪疏桐老母，她发完话，自个也没干站在那不动，转而扑入房中，拎起那染血的木板，高举着又冲了过来。
江抚明见状，往前去拽纪雨桐。
纪雨桐人小身板小，力气却是不小，江抚明与她纠缠几番，竟还对付不了她。
几次将她拽开不得，江抚明无奈极了，抱着她的胳膊，试图说服她，
“如今你哥哥伤成这样，若是再不治疗，他就死了，就要死了，你明白吗？乖，你让一让，让姐姐带你哥哥去看病，等他治好了腿，又能给你买漂亮衣裳好吃点心了，好不好？”
纪雨桐却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眼睛眨了眨，不经大脑直接回复道：
“不好。”
“娘说了，哥哥这样才是对的，每个人生下来各有脾气，脾气不适应环境，都是要死一回，把脾气掐死，才能继续活的。哥哥如今的脾气不适合活在四明巷，娘说我们这是为了哥哥好，所以才得打哥哥，我若是不听话，往后也要死的。至于哥哥……放心，漂亮姐姐，哥哥正在死，他死完就好了。”
纪雨桐的这番话，叫江抚明一瞬骇得站在原地僵住。
虽然听起来怎么都不对，但这番话实在太合逻辑了，几乎是一套自成体系的生存法则，江抚明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辩驳的点。
就在这时。
——“邦！”
木板用力捶在江抚明肩上。
那一板打得突然又实诚，江抚明瞳孔失神一瞬，身子往前倾斜着扑过去，头颈微微后仰，喉结突出哽着气管，连呼吸都滞涩停顿了。
眼前花白一阵，她趴到纪雨桐身上去，不巧将门从里面堵得更死，与此同时，江抚明感觉到刀伤处的皮肤正在撕裂开。
白小生和纪疏桐在旁边看了直大声呼叫。
可他们俩个，一个出力背着另一个，谁都活动不开来救人。
而旁边纪疏桐他老母可是不一样，十几年没干过活的手脚，利索地发泄着对于江抚明的深恶痛绝，浑浊眼球里的愤怒狂跳，手里挥动的木板举高来，又要落下一板。
纪雨桐见了，抱紧江抚明，看准了板子，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就着纪疏桐老母那“我看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的嘶吼，在江抚明耳畔轻轻哄道：“姐姐，别怕，死过一回就好了。”
于是没过多久，江抚明甚至没缓过疼痛，试图从纪雨桐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又是一板。
——“邦”的一声！
江抚明简直不知道纪疏桐是怎么挨下来的，不过大抵也有她背上有伤的缘故，光是被打了两下，她的背就疼得发麻，发软。
纪疏桐在旁边看不下去，几次三番推搡着白小生，叫白小生去救江抚明，可白小生担心一放下纪疏桐，他那老母的木板改了向，叫纪疏桐再挨两下打，他怕是这辈子真的都走不了路了，不肯依，于是白小生就只管扯开了嗓子呼救，叫自己的声音透过围墙传到隔壁邻居那，期盼这四明巷里有清醒人能来施救。
事实证明，呼救是有用的。
门口渐渐有人声聚过来，白小生看到了希望，更加大声地呼救，期待着下一秒，那门就能从外面推开来，浩荡的人群能将这邪恶的两小股力量吞噬去。
在白小生背上什么都做不了的纪疏桐可没指望着天降神兵，或是外头的人能挤进来救人。
若是那帮人真的有神通，他也不会有今日这下场。
纪疏桐丝毫不理会外面的人声，只是不停地唤纪雨桐将人放开，纪雨桐却装聋作哑不理他。
突然纪疏桐脑中灵光一闪，他眼睛亮了亮，拍拍白小生的肩，示意他安静，急促地同纪雨桐道：
“雨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街上控马救你的抚明神女？你怀中的姐姐就是……”
纪雨桐闻声，决绝抱着江抚明的手突然一僵，嘴里念着抚明神女，眼神慢慢清明起来，只是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纪疏桐见状，继续趁热打铁，“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抚明神女吗？你不是说也想像抚明神女一样吗？而今抚明姐姐在你怀中，你忍心叫她一直挨打吗？这很痛的。”
纪雨桐眼光闪闪，似乎有东西在里头打架，她撇头看了眼被打得只能喘气的江抚明，嘴唇张启几下，想问什么，但还没叫她开口。
——“我打死你们这些个有自己主意的！活着就不该有自己的主意！老鼠就该挖沟，就算是老鹰落脚到了老娘这处地，也得给老娘听话打洞！别想跑，一个都别想跑！”
板子邦的一下从纪雨桐眼前划过。
纪雨桐这回侧了头，切实看到板子敲在江抚明背上，在白色的衣裳上洇出血渍。
登时，那腥味勾起纪雨桐记忆深处一把藏锋隐匿了很久，让人几乎以为它被磨钝了的刀，它猛地出鞘，狠厉尖锐地刺来，扎破这些年裹住她思维的肉球。
一道尖叫声在纪雨桐脑中锐利地爆开，鲜血喷涌。
纪雨桐的眼睛瞪大来，于是下一秒，她分明什么都还没有想清楚，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她背过手，将门栓一抽，护着江抚明往旁边挪了一步，敞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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