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暄室里的齐瑜,他沉默了良久,手指摩挲着虎符扯唇,笑了声。
南宫复崖听到动静,掀起眼皮,往上面看。
但齐瑜垂着头,眸子也敛着,面上到底是什么神情,根本看不出来。
南宫复崖便又收回了目光,等齐瑜从沉默呆滞中缓过神,等齐瑜记起殿内还有他们这一群人。
此次无功而返,齐瑜还是给了他们时间,叫他们好好休整几天,不必上值。
南宫复崖出宫以后,却没直接回林家巷,骑上马,调了个头,朝背对着林家巷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他有些忍不住,摸出怀里那枚用布巾好生包着的玩意,看着看着,眼睛弯弯眯了眼,又揣回怀里,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
金府离姜王宫有段距离。
到了金府附近后,南宫复崖找到地方将马栓好,步行而去。
念着大清早的,怕金芊芊没用早饭,南宫复崖想起之前有同僚说这附近有家枣花糕好吃的很,是招牌,他们家的桂花糕其实也不错,但比起招牌来说,那桂花糕还是差远了。
于是南宫复崖去排了会队,枣花糕桂花糕各买了两样后,怕金芊芊今早不想吃甜口的,又去要了碗馄饨。
馄饨打好了,南宫复崖转身往金府走,才没抬腿走两步,被桌边两个坐着吃馄饨交谈的人口中的“金家小姐”给吸引,驻足停留。
“所以如今金家小姐那婚事定下来没?”
“你说跟高家布庄的少当家高昭轩的?”
“嗯!不然还跟那不知姓名的太监啊?”
两道哼笑。
“没呢!还吵着闹着不想嫁,说自己看着高昭轩就是不喜欢,虽然他从头发丝到脚趾跟都长得规整,人有本事也有礼貌。前几日高家送来聘礼,她一个人跑出来拦着不许聘礼进门,冲着高昭轩就是叉腰大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不是病,喝了药就能好,这没法治,高昭轩,我想我不必同你解释这句话什么意思,你脑子好使,该是听得懂的,回去吧’。
高昭轩平日就和善,这次也没翻脸,但是他说他真的有点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想叫她解释一下。于是金芊芊一叫,他就下马听她说话去了,两人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金芊芊苦口婆心同他讲了好久,教育他喜欢这东西其实麻烦的很,也简单的很,但凡遇到一个,他就绝不会再来看她一眼了,叫他务必去找他自己喜欢的。
高昭轩听她讲了半天课,眼睛没从她脸上挪开。后头还是金芊芊讲课讲渴了,叫她的婢子回去拿碗糖水喝,婢子一时想着抄近道,经过正堂,被等着高昭轩上门的金老爷撞见了。金老爷这才晓得人被截胡了,于是跑出来提着金芊芊的衣领拽回家里去。
金芊芊一路上呜哇呜哇叫呢。金老爷觉得她这样丢人,低声叫她老实些,她直接大吼她可不觉得自己丢人,什么时候爱自己想爱的人是件丢人的事了,她觉得自己的爱很拿得出手,很珍贵。金老爷又说,既然这般拿得出手,那他怎么连回封信都做不到。金芊芊又道,当然了,她想爱他是一回事,他没接受是另外一回事,总之谁也没错就是了。”
“她还同人讲起课来了?哈哈哈哈!这观点我虽然是第一次听,倒是觉得……啧,品起来有些道理,诶,下回她再在门口嚷嚷,你得记着来同我说她嚷的是什么,我可太好奇她嘴里能吐出些什么来了……不过,我还以为喜欢上太监的都是有些性情古怪的呢,居然是这样一个洒脱有趣的妙人儿。”
“可不是嘛,有趣的很!要说先前,我知道她女扮男装进花楼,觉得这人吧……嘶,大抵脑子有点问题。但这人也真是稀奇,她办事总是不照常理出牌,第一回见了不适应,但多见几次,又觉得这样的人世上真是难得,行事古怪,却又不讨人嫌,简直独特到你没法明白她那脑子里整日都想的是什么。
你没住在她旁边,你是没见,上次迎个来找她玩耍的小姑娘,都摆出一副迎亲的架势来,敲锣打鼓的……我老娘听到动静出门来看热闹,见她那弯弯的眉毛和眼,直乐得咧嘴。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玩的小姑娘呢?我老娘回来的时候就老是这么念叨。但这小姑娘如今吧……怎么偏好不好喜欢上个太监去了?我老娘听说以后,也回来这么叹,说她这样的姑娘,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怎的眼光差成了这般。”
“莫不是那太监有什么手段给她下了**汤药吧?”
“啧,我觉得八成也是。谁人好端端地看得上个太监呢。”
南宫复崖听着,提着餐食的双手微微颤抖。
金府两个字已经在眼前了,南宫复崖却生了退缩,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久,直到一个路人急匆匆跑过,撞到他身上,两人肩膀抵着肩膀,撞出好大一声响。
那人痛得哎呦一声倒退好几步,他本就赶路急得冒火,绕开南宫复崖后,回头冲他吼了一句,“没事挡什么路啊?杵这麻杆似的,有病!”
“对不住对不住。”南宫复崖锁骨连着胳膊也一阵痛,他没抬手捂着肩,也没张口呼痛,反倒觉着,痛些好,皮肉痛了,心里的滋味就寡淡了。
南宫复崖弯腰同路人连连道了两声歉,携着半边由痛转麻的身体,转过身,回去牵着自己的马,往来时路回去了。
马蹄踏在地上,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青石板砖和马蹄逐渐化为虚影,那虚影晃着晃着,又渐渐慢了下来,慢成一双跑不快的,蹒跚前行的腿。
时间总是眨眼过。
压抑得像是要吃人的黑夜里,张心兰拖着跛足,压低了啜泣声往外面跑,泪水流过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右边眼睛的血肿大得几乎叫她的眼皮无法撑开。
走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来到最近的那家雕刻铺。
这家雕刻铺位置偏,占地小,很少有人知道,也不总是开张做生意,但某次张心兰经过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木雕,也有卖刻刀。
这次她也就是来碰碰运气,试试看能不能碰上它开门。
没想到这夜半三更,屋内不算明亮的橙黄烛光打在窗边,映出里面一个弯着腰的黑影,刺啦刺啦磨刀的声响从这小小的房间传出来,锯着沉静夜色光滑的皮肤,像是要渗出血来。
张心兰本就崩溃脆弱的神经在此刻被刺激得如同快要被磨断的麻绳,只剩了最后一丝纤维在紧紧维持。
她的呼吸抖了起来,手也抖了起来,她踏上门外那层倾斜坍塌的矮小石阶,只有前一半脚掌能踩实,后面半个脚掌是浮空的。
她敲了敲半掩着的门,只是稍稍用力,那门便自己往里面挪进去了。
磨刀声突然停止。
一双冷寂阴湿的眸子转过来,割裂开屋内暖黄的光,与满屋的猫型雕塑一起,看向独眼的张心兰。
两个呼吸间,对面开了口。
与粘稠阴暗的目光,和一身的灰扑扑完全不同的是,那身形干瘪的少年有着干净清透的嗓音,
“做什么?”
张心兰被打的时候,嘴里的肉蹭着牙齿磨破了一大片,整个口腔都是发麻发痛的,因而她不太敢做表情,眼泪只是安静地流。
而今要张嘴说话,她忍着痛咽下嘴里带着血气的唾沫,完好的左眼目光闪烁,坚定了又迟疑,迟疑了又坚定。
“我来买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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