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我坐在桌前煮茶,花被摆放在桌旁,是我精挑细选的位置,基本上在哪里都能一眼看见它。
青凛低着头在那里看书,露出的后颈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我往茶水里加了些东西,搅和搅和,推到了青凛面前,“青凛,喝茶。”
青凛很捧场,放下书认真的开始品味。我听着他连夸带捧的评价,适当的提出些自己的想法,他十分顺水推舟地配合着,说“如果这样做的话,我想一定会改进的更好的。”
我被哄的很开心,继续拖着他多说了几句话,没多久他就开始打瞌睡了。
“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我柔声劝着他躺下,等着人彻彻底底的睡晕过去,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摆放的很好的花束,它盛开的模样让我不佳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拿起青凛的手,挨个挨个的捏了一下他的指头才取了些东西出门。
我不常来这里,少有的几次也是为了去看青凛。所以走到殿外的时候我先凑过去脑袋听里面的动静。
我听见斋藤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没找错地方就好。
耐着性子,我在殿外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有些紧张,怕有人路过看到我在此鬼鬼祟祟的。
有人抖动着纸张,以炫耀的口吻说:“瞧瞧我手上这份,如何,不错吧。”
另一人也得意的拍了几下桌子,道:“看我这份功课,明日交给先生他一定会好好夸我一顿,家中母父说不定还能奖赏我一番。”
“那你可别忘了自己再抄录一份,否则保准穿帮。”一人嬉笑着打趣他。
“啧。”被打趣的人不爽的哼了声,踢了踢桌子,趾高气扬的说:“谁敢?”
“别气别气。”几个人开始劝和,说:“有了这小子帮忙一下子我们就轻松多了噢,你说他会不会走漏风声啊。”
“玩笑话,他难道读过几日圣贤书吗?要不是我们提供给他的这些,他能有机会摸到这么名贵的墨宝?我家中那可是教过天皇的先生,我只是不想做这无聊的功课罢了,真动笔,这种文章简直易如反掌好吗。”一人说着又踹了一下桌子。
“莫闹。”
这是斋藤的声音。
我早已心生疑虑,听到他劝阻的话语中还是夹带着谄媚和畏惧,很多不确定的事情都茅塞顿开了。
“斋藤先生,好了没啊,你写得怎么这么慢,今早你那个学生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写了几篇出来,你呢,你做几篇文章了。”劝和的几人突然向斋藤发难了。
“几位公子……还请再稍候片刻。”
“什么嘛,让我看看。”一人语气粗鲁地扯着嗓子说,“就拿这种水平来敷衍我们吗?”
“我,没……”
斋藤的话戛然而止,是书本被掷到人脸上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要看我们几个明天被先生责罚啊?故意写这种档次的文章,还是你觉得我们几个家世不如他们几个。”
“哈,那可说不准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两个人开始嘲笑后面的人。“前辈,你不会不如你的学生吧。哎,我听说他来你这读书是不是没多久,以前那个美丽的女孩呢,发现你是个衣冠禽兽终于被吓跑了?”
斋藤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靠在外头,静静地继续听着他们谈天论地,玩闹打笑着身边种种。
夜里的风微凉,没把怒意吹淡,反而是推波助澜的点火帮凶。
火折子燃起微小的光,我一把点了三根线香,捂住口鼻将燃烧的那段塞了进去,白烟妩媚地扭动着身躯,似一条白蛇婉转盘旋在屋内肆无忌惮的做窝。
人声渐渐的小了,轻了。
万籁俱寂,几个脑袋哐哐的撞在木质的书桌上,像人头落地的声音,可惜的是没有演奏出滚动的余音缭绕。
我在外头又坐了一会儿,整个人蜷缩着,保证脑袋被风吹得不再发烫才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的陈设和我上一次来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有多久没来了,我记不得了。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还很冷清,没有拥挤的摆放那么多张长桌,记忆里青凛的位置被一个黑色的脑袋取代,我围着屋内打转了一圈,才找到青凛的位置。
我掩着鼻子,一是为了避免自己吸入残余的香,二是因为屋里有股浓重的酒气味。
青凛的位置上还是那样,很整齐的摆放着书卷和笔,水盂也被清洗的很干净,除了桌上铺着的绒布沾了墨色外,就没有染上多余的污垢。
我走到晕过去的几人面前,把他们压在手底下的纸张通通抽了出来。
是青凛的字迹。
我就知道一小卷书文何须他花费整整一个时辰才抄录完,还要他赶着路回来。
我看着他们一双双干净光滑的手,暗了暗眸色,将有些发皱的纸卷了卷,塞到自己的袖中。我多看了一眼斋藤,他最近应该过得不错,脸贴在桌上压得肥肉都出来了,一层油光浮现在他的脸颊上,青黑的胡茬围满他的唇周。
我粗略扫了一眼他做的文章,没把内容放在心上,也因为提炼不出什么实际的内容而不想再看第二眼。
忍着恶心我蹲在他的桌子底下翻找,翻到很多没穿衣服光着身子打架的小人书,我把它们通通丢出去,继续翻找,最后在一个已经布了一层灰的小柜里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是一根长了好多根刺的短鞭,上头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蜘蛛网,我拿起来的时候,上面没有掉落一层灰,但是能够在柜子上清晰地瞧见它原本放置的位置,蜘网上沾了血渍,还有一处地方黏着块不知名的组织,我把它扯下来放在手上捏了捏,是一块肉。
怎么办啊。
我一点点挪步到青凛的位置上,坐在他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像睡着了一样趴着闭上眼,笔间能闻到很淡的墨香。
我原先还想着今夜还要去一趟关禁闭的小黑洞,我不知道青凛被关了多久,但是想去看一看,现在却不敢了,我怕看见其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他是先被鞭子抽了还是先被关了进去。
我脑海里出现两个场景,一个是血淋淋的小人在漆黑的环境里哭,他不知道那是水滴的声音还是自己后颈流下的血的声音。他惶恐的看着一切,觉得自己的血就要流尽了。另一个场景是浑身湿哒哒的小人跪在地上被脏兮兮的鞭刺抽打着后颈,他可能还没有适应外面的光亮,就要被迫的一下又一下的承受。
那条鞭子好脏,我用手指抵在尖锐的刺上面,很轻松的划拉出一道小口。
鲜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小人书上,把□□的画面衬托的惊悚可怖。
我趴了一会儿,具体多久记不住时间了,走得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清醒,我把青凛常喜欢翻阅的几本书都带走了,只留下那些他本没有途径接触的歌功颂德贵族的酸书。
回去的时候一切还是我离开的样子,我看着青凛乖乖的躺在床褥上,姿势也没有变过,将他的书塞到平日的书框里,等他下次翻找的时候就会发现。
我盯着他的睡颜一动不动,如果他突然醒来一定会被我吓到吧。夜已然深了,我却滋生不出半分睡意,坐在桌前,没点灯,所以我离纸靠的很近,写得也很吃力。我写了一封信给宫司,准备明日塞到她的屋里,因为我不想见她,她这几日应该也凑不出功夫去教训我,哪怕我给她惹的这个麻烦不算小。
我的信里都是自己的私心,我不想青凛再去见斋藤和其他人了,我想要青凛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是神社里暂居的客人,这样他就不必去写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将袖子里的几张纸挑选出写的最少的一张,把它一同塞进信封里,然后又珍视的把其他几张收好,作为我的私藏保留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就不知道做什么了,盯着青凛送的花出神。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突然迷茫的看着自己今晚的行为,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把所有事都在脑内重新上演了一遍后,我第一个念头是:青凛会不会觉得我多事。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跟异种一样在我脑子里扎根发芽,我的泪和血是它最好的催化剂和养料,它贪婪地汲取,然后生长成一棵苍天大树,占据掉我整个大脑,并换取更多的养料。
我的呼吸很急促,像是要溺死的人,少喘息一口气就会被激打过来的浪花吞没所有的话语,可是急促的喘息也只会咽下更多苦涩的海水。
天还会亮起来吗。
我颤抖的厉害,最后抓到一根尖锐的救命稻草,它冷冰冰的,刺的我的手剧烈抖动了一下,而后我得救了。
天没有亮,我饮鸩止渴的将血红的月亮当做光。
手臂上的月亮像一只只眼睛,一下是上弦月,一下是闭着的眼,一下是垂下的嘴角,从手臂上滑落的液体是血色的月光,是眼里留不住的泪,是自己都嫌恶的酸水。
我把匕首丢下,耳鸣和眩晕被鸟叫驱赶走,这回是天真的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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