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司在和他们谈话,有很多陌生的字眼,我是第一次听到,所以听不太明白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坐在那里,又无法离开,只能全程扮演一个兢兢业业的装饰物。
精致的菜品都是别人的,我们这桌子上虽然也有,但是三个人的盘子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宫司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就要结束了。
宫司喊我和小岛南起来献舞,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虽然我脸上的表情跟最开始没有一点变化,始终都是木木的僵僵的。
乐师吹拉弹奏起乐声,我和小岛南站在中间,跳的是双人协作的舞,过去学的时候我都是和青凛一起,小岛南往往只会揪着我的错处不放。
也有可能是因为青凛真的一点错处都没有。
我跳着跳着就走神了,差点跳错一个动作,好在很快就补救回来。
宽大的衣裳让这一点错处不明显,小岛南更是十分专注的沉浸于自己的舞乐中。
接连的几个旋身动作后我们收了势,翩飞的衣袖和室内摇曳的烛火光很搭,手上的薄纱因为动作被抛起飘的很高,这原本是对神传讯信号的一种象征,纱却失控的飘到一宾客的席上。
我行完礼后微微抬起头看宫司的脸色,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我还记着那块飘走的纱,它也是我今夜打扮的一部分,如果不拿回来,另一边的就显得突兀了。我回座的时候路过那桌席想悄悄的把它顺了回来,另一只手主动的把它递给我,我没看那人的脸,就用双手恭敬的接过来道谢。
回到席位的时候宫司在我耳边说了句:“你做得很好。”
我做的很好吗?那看来她没发现我跳错了步子。
作为奖励,宫司把她面前的酒给我们倒了一人一杯。
我颤颤巍巍地接下,没尝出什么滋味,酒液已经顺着我的喉管流入胃囊里。
温热的,火辣辣的。把我害的脑袋一瞬间就晕乎乎的,这也导致我回去的时候推开门也忘了要轻点,咣的一声,在烛火下安静看书的人颤了一颤。
“姐姐。”青凛温声喊着我,把书放下小跑过来迎接我。
我觉得口特别渴,但又不想说话,唯一还记得的是他在生病,不管不顾的硬把人压在地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温热的,看来是好多了。我泄下劲,就压在他身上倒了下去。
他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好香,还有一股酒味。姐姐喝酒了。”
我点了点头,浑身软绵绵的。
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些话,好吵,我听不清,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青凛很熟练的把手放在我臂弯,一点点拖着我,把我拖到被褥上,又拿水杯给我倒水喝。
我喝完水,就睁着眼睛在看天花板,他躺在我身边,没熄灭烛火。我们一直睡得是同一床被子,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厌烦,自顾自的翻身转到冷冰冰的另一边。
好冷,我又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很乱,都是那杯酒害的。
青凛摸了摸我的头,把我的脑袋抬起来,从后脑勺抽出根很长的东西。
什么玩意?我睁开眼看了看,原来是根发钗,想来是我拆头发的时候没注意,连吃带拿的头发把东西顺了回来。
难怪脑袋那么重。我语无伦次的小声说了很多话。
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全部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废话。
青凛坐在我身边就听我说废话,偶尔会回应我几句。
他可真好看。我看着他的眉眼,一下子这么想,一下子可惜他不是个女孩,一下子又庆幸他不是个女孩,一下子又因为他不是个女孩而担忧。
算了。
最后我烦躁的闭上眼,不看他了。
“姐姐,抱抱,辛苦了。”他趴在一边,只有手臂揽住我,声音还是很沙哑。
我又突然想起他是个病患,一边骂自己一边转回去抱住他。
他抓住我的手指,什么也不问。
我觉得就是因为我嘴太欠了,每天到处和人问东问西的才会过得如此不开心。
我抱着他开始大哭,哭的撕心裂肺的,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到底在哭什么,可能就是脑子不太清楚。
我跟他说我好担心他。
我告诉青凛我一点都不想去见宫司那个人,她坏的很我不听她的话就要把我关进一个很小很小黑漆漆的地方,但是我听她的话就要去见很多很多不认识的人,被打扮成一个呆呆傻傻的娃娃被带到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哭也不能笑,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乱动。
我抱着青凛告诉他我好害怕,又问他今天过得好不好。
我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不知道青凛能不能听懂,但是他小小的身躯带来的温暖的怀抱让我安心无比,他不停地轻轻抚摸我的背部,说他今天也很不舒服,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半天,梦见我们之前的事情,梦到我一个人走了让他被寄养给其他家庭。
青凛的语气很平淡,声音柔柔的,但让我觉得好心疼,他说他在梦里差点就要放弃了,放弃去挽留我,还好最后他醒过来了。
我泣不成声,勉强的说我不会了。
他给我摁了摁脑袋,力气不重但是很舒服,缓解了我的头疼,他侧躺着亲亲我的脸颊,慢慢地跟我说,再等等我吧,等我长大些,我和姐姐一起面对这些好不好。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承受要好。
我搂紧他,我们并不总是在一起,有些老师的偏好是一堂课专注地教一个学生,我在这头面对某些事的时候,青凛也在另一头面对其他的。
只是我们都不常谈论起这些,彼此想到对方会面对怎么样的局面,那就已经足够吓人了,要是血淋淋的真的亲耳听到,那就太残忍了。
我想到其他人对于青凛的漠视,怜惜地亲了亲他的耳垂,第一次开口问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对他不好。
他愣了一下,说今天千叶夫人来的时候还给他买了糖果,很甜。
他总是这样,用笑不动声色的把不好的事情统统藏起来一个人消化,唯有不经意的时刻会泄露一些。
比如其他人对他的冷言冷语,比如为了隐藏身份只能更小心的不能参与许多事,在很多个时刻他人会在私底下议论他的不合群,揣测他一面和人交流时十分和善一面又孤僻的甚少有私交。
和青凛接触最多的是我,也几乎只有我。
他像是被我私藏的人,只有我知晓他的全部,我脑袋里一闪而过宴席结束宫司和我说的话,她说:“你做得很好,但是要做得更好。”
唯有一个足够好的提线木偶才能够完美的实现她想要的目的,来来往往的宾客非富即贵,只有上面的人才能让出身也自认为高贵的宫司认可他们。
我一想到她也曾经被关在那个窄小的黑洞里,在挣扎中用手指不断的划过那些石壁,想要逃离黑暗逃离寂寞。
她真的成功了吗?
她进入神社时是会和我一样茫然,还是跟小岛南一样心怀信仰,或者她是中岛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
这些我都已经无从得知了。我只知道现在的她是个野心勃勃又装作平淡似水与世无争的模样,从她计划中精挑细选决定购买两个女童来进行培养时,从她毅然决然拒绝小岛南一次次想要留下的请求开始。
她要用这些去打造出一间没落多年的神社。走在参道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信众逐渐多了起来,神社里多了很多声音,有祈祷许愿的人声,有铜币掉到下方和金属碰撞的脆响,更有小室里烛火昏黄,乐舞不绝。
小岛南祈祷的声音都显得小了,我靠在窗前看到拜殿上的神使,它们被擦得透亮,一对小狐狸张大了嘴巴,一旁的位置还有信徒送来供奉的石灯笼。
很热闹,也很嘈杂。
人为什么甚少给自己供奉一盏灯呢,靠在内缘晒着正午的日光,我露出一截手臂,半眯着眼睛。
如果祈祷真的有用,我一定要给自己供奉一盏又大又亮的灯,摆放在神殿最靠近神的地方,让神一眼就看见,这样就能够最先实现我的愿望了。
后来我又配合着宫司出演了好几场木偶戏,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无论是表演还是敬酒,或者是走下去给那些陌生的面孔倒酒,神社的这间小室里他们毫不虔诚的点起了烟草,但是没有我当年闻到的那股味道呛人,但仍然会在我身上留下浓厚的味道。
所以有时候我会回去的慢些,甚至有些时候的夜晚我没敢回去。
因为他们不是会一直聊得那么愉快,进展的不顺利时,送走客人后宫司会把桌上的琉璃盏一个又一个的砸碎,那一刻她哪里有平日的那副冷静。
宣泄不快的一种快捷的方式是往另一个人身上发泄你的痛苦。
比起小岛南那副做什么都真真切切心平气和的模样,一个会表现出痛苦的木偶自然更好用。
琉璃盏碎在我的周围,偶尔会有碎片划破我的皮肤,渗出血液来。
我抬着头,因为她不允许我伤到脸,这样会影响她下一次的会客,所以我只能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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