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看看程阮，又看看季伏城，把两人叫到身边，跟他们商量。
“我想在这里加段吻戏。女主角像是在告别似的，吻了男主角一下，然后再去举报，更增加那种揪心的感觉。”
再次听到娄烨提这件事，程阮的心情却不同往常，有些复杂。
但站在专业的角度来说，导演要求加吻戏，她没理由拒绝。
她刚要开口，季伏城的声音先于她响起，依旧是那种冷冰冰的调子：“娄导，你知道的，我不拍吻戏。”
“我知道。但增加吻戏能给戏增加亮点和冲突感，你没必要过于执拗，有时候也应该稍微变通一下。”
“不是我不变通。从戏本身出发，我觉得亮点和冲突感已经足够，加吻戏不过是博眼球和增加话题度而已。”季伏城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娄导的意图。
娄烨不是第一天和季伏城合作，了解他的脾气，也不恼，笑了笑，说：“的确像你说的，这是个话题，而且是超级大话题，毕竟你从不拍吻戏，一旦拍了，肯定炸。但另一方面，我真的觉得这吻戏能在戏里起到作用才加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说着，娄导指了一下呆立在一旁的程阮，“人小姑娘还在这儿站着呢，人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想也不想就拒绝，显得你多不情愿似的，太没绅士风度了。”
“娄导。”季伏城加重了语气，“就算我装个样子，考虑一下，也还是拒绝。那样的绅士风度，有意义吗？”
娄烨无奈，但仍想再劝说一下季伏城：“你别……”
“算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个男人同时看向程阮。
程阮握紧了拳，头低垂着，声音闷闷的，略带委屈的哑：“我也不想和季伏城拍吻戏。”
随着程阮声音的落下，空气似乎凝固。
十秒后，还是程阮自行打破了沉默，“没事的话，我去准备了。”
话毕，她沉着脸，也不等他们的回应，转身离去。
娄烨拍了下季伏城的肩，叹息道：“你还不愿意呢。看，现在换人家女生不愿意了。行，就这样吧。”
*
程阮心情低落，正好契合了女主人公的心境，把那种悲伤纠结的情绪和哭戏都完成得极好。
导演不吝称赞：“程阮进步了，保持状态，会越来越好的。”
接下来，程阮果然越演越好。
跟季伏城演对手戏时，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她会尽量放空自己，没想到这样反而更容易进入角色。
一周过去，除了演戏，程阮没再去找过季伏城。即使无意中巧遇，她也不再热情地打招呼，而是低下头，悄然走过。
这天午间休息，冯宇忽然感慨：“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变得很安静。”
季伏城斜一眼冯宇，冷冷道：“安静不好吗？”
冯宇看向程阮的方向：“程阮不来找你了，我也吃不到她送的好吃的了。”冯宇啧了声，“你说程阮为什么不来了，难道脱粉了？”
季伏城冷淡地把视线落回剧本。
看着季伏城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冯宇叹了口气：“也是，换成我，我要是天天来找你，你对我爱答不理，我也脱粉。我如果不是你的经纪人，我也……”
冯宇想说离你远远的，可季伏城摄人的目光瞪过来，他哽了一下，改口：“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毕竟咱们是一起成长起来的战友啊。”
季伏城十岁童星出道，冯宇曾经也是童星。两人拍戏认识。后来冯宇实在觉得自己不是拍戏的料，改行当了经纪人。在季伏城二十岁时，因缘巧合成了他的经纪人，一直到现在。
冯宇一个横步，挪到季伏城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透出隐晦的笑：“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给我句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冯宇觉得自己很委婉，最起码没直接问是不是喜欢男人。
季伏城看着冯宇，愣了两秒，轻轻启唇，拉长了音调：“冯宇。你是不是不想当经纪人了。”
“不，不是。”冯宇一阵慌乱后双手合十，“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别跟我一般见识。”
*
季伏城的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拍摄结束。
两个月时间，春变成了夏。
凌晨一点，拍完最后一组镜头，程阮由衷地和每个人都道了谢，除了季伏城，两人就像从没有过任何交集的陌生人，离开时，互相连个照面都没打。
因为太累，程阮回到酒店，很快睡着。
直睡到下午两点，也没卸去这连日来的疲惫。
睁开眼，伸手捞过手机来，看一眼时间。
杀青宴晚上七点举行，还有时间，于是她把手机一甩，又闭上了眼。
可闭上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她懒得睁眼，手上上下下地扫，最终摸到了手机，接通，放在耳边：“谁呀。”
听程阮的声音，对面的贺祁宇笑出声：“你不会还在睡吧！今天不用拍摄？”
“拍完了。晚上举行杀青宴，明天我就能回家。”程阮闭着眼睛，声音含混地回答。
“行啊，那可以约起来了。你欠我的那顿饭，也该兑现。”
两人之前玩手游，输的请赢的吃饭。
程阮输了。
“你还记着呢？”程阮翻了个身，“记忆力太好不好，容易心累。”
程阮随口的一句话，让贺祁宇的呼吸滞了一瞬，最后化成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飘进程阮耳朵：“心累就心累吧，有什么办法呢？”
声音低，程阮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祁宇轻巧地把话题滑过去，转到程阮身上，“你怎么样，成功了吗？”
“什么成功了？”
“装傻，季伏城啊。你追了两个月，追出结果没？”
追？
程阮陡然睁开眼，清醒了，诈尸似的弹坐起：“谁追他了，我才没追他。”
“没追？那你岂不把这宝贵的两个月时间给浪费了。”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我，我又不喜欢他。还有，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季伏城这三个字，任何一个字我都不想听到。”说这一大段话时，程阮的鼻音很重，透满了委屈。
根据程阮这激动的反应，贺祁宇合理猜测，程阮向季伏城示好了，但被季伏城拒绝，小姑娘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
他不好戳穿她，免得她炸毛炸得更厉害，顺着她的话：“行，不提。”
“不跟你说了，我要再睡会儿。”程阮咕哝着挂断了电话，可却再也睡不着。
可恶的贺祁宇，干嘛提季伏城啊。
她躺回床上，生了会儿闷气，才爬起，去浴室洗漱。
五点，刘佳佳来查看程阮的情况，结果发现程阮头发湿漉漉的，散落在额前，像个女鬼似的，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愣忡。
“我去，太吓人了。你怎么了？”
程阮眼睛僵硬地移向刘佳佳，语调平直，没有抑扬顿挫，真跟女鬼声效似的，还拖着长长的尾音：“我~没~事~”
“真没事吗？”刘佳佳不敢相信。
“嗯。”程阮点了下头。
“先把头发吹干，会着凉。至于衣服……”刘佳佳视线掠过衣柜，“你想穿哪件。”
程阮长舒一口气，连肩膀都无力地垂下去：“我能不去参加杀青宴吗？”
参加杀青宴，就要见到季伏城。一见到季伏城，她心里就闷闷的。
“为什么？这说不定是你最后一次见偶像的机会了。”
程阮依旧没吭声，显得意兴阑珊。
“走吧，那么多人等着呢。这可是你第一次演电影，还是娄大导演的作品，你要不出席，会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网上又会怎么说你。”刘佳佳把吹风机拿过来，一边帮她吹发，一边继续道，“什么耍大牌了，没礼貌了，这些帽子都会往你身上扣。”
程阮被刘佳佳说服，乖乖吹干头发，套上条小黑裙。
刘佳佳帮她化好妆，两人去往杀青宴会场。
会场中人声鼎沸，一片热闹的场景。
程阮踏进去，左顾右盼，思索自己该坐在哪里。
娄导朗笑着迎过来，程阮礼貌地说了声导演好。娄导周到地把程阮引到自己的那桌，让她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期间不停有人起哄似的喊程阮的名字，程阮边走边一一跟他们点头微笑。
“谢谢导演。”落座后，程阮道。
“客气什么。拍摄这两个月辛苦了，今天晚上的主题只有一个——开心和放松。”娄导给程阮倒了杯酒，回到自己的位置。
“来，我们举杯，祝贺拍摄圆满完成。”
程阮举起杯子，和左侧的人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后将脸移向右侧，脸上的笑容僵住。
季伏城！？
刚刚光顾回应喊她名字的人了，没注意到他坐在这里。
她看着他，一阵心慌。
季伏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视线往她这里偏了一下，又淡然飘开。
程阮心里泛酸。
是啊，他又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在慌乱些什么。
程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不够似的，又倒了一杯，再次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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