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厅的广播叮咚一声响,通知玖城通往毕宁市十一点半的航班还有五分钟起飞,周起燃没有再给宋以漱一个眼神,拉着面红耳赤小男朋友离开了。
临到上飞机前,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周起燃拍了拍少年紧绷的后背,带着一脸微笑目送他上了飞机。
半夜,周起燃站在机场门口,点开打车软件犹豫了半秒,在冷风坚持不懈的璀璨下,买了一张去峤山市的飞机票。
从这里坐飞机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出头,他打算回去看一眼,在凌晨三点之前回来。
可当他连夜来到东延小区,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小区改名叫予吟,喷泉池也消失了,便成了一片绿草坪,找人一问,发现28年这地儿就铲平改草坪了;小区大门也从一成不变的华丽繁荣变得简约风雅起来,一打听,老板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明明距离不到五个小时,这儿就完全大变样。
但周起燃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
没有任何一个梦,能让他有如此强烈的真实感。
周起燃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又买飞机票坐回去,一个晚上到处跑,最后回到远霖707,倒头就睡,直到被早八的闹钟吵醒。
就这样,周起燃独自一个人在玖城生活了三天,这三天里,一向粘人的小男朋友远在毕宁市一条消息都没有。
小没良心的。周起燃在心里笑骂。
手机社交软件弹出消息,是三个实习转正的名额出来了,其中有他。
周起燃并没有在这个实习上下多少功夫,甚至说比较散漫。
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男朋友平日的表现就很像小孩儿,他只需要拿出对江以辽十分之一的耐心对待这些孩子们,孩子们便很主动的亲近他。
冯恩思从前还说他天生就适合当幼师,适合跟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做朋友。
冯女士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他甚至在现在找了一个像小孩儿的男朋友。
系统提示他支线任务完成的同时,资深老师在他们实习小群里道:[大家今晚一起吃一顿饭吧。]
就这样,一下班,八个聋哑老师聚在一起去吃了顿自助火锅。
一张圆桌上,八个老师比划着讨论吃什么的画面简直滑稽又有趣。
吃到一半,周起燃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串眼熟但从未接到过的电话号码。
杜听觉是个哑巴,跟他认识的人都不会打电话联系他,周起燃皱了下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示意自己要出去接个电话,然后起身离开饭桌,走到包厢外的小阳台接起电话。
那头一开始没人说话,只能细微听见带着哭腔的喘息,然后是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杜……”
名字念了个开头又闭上嘴,大约是想起来,杜听觉不是这人的真实姓名。
周起燃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江以辽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
他飞快地挂断电话,回包厢跟老师们打个招呼,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跑出饭店,紧接着打车去机场,上了车才在社交软件上重新打江以辽的视频电话。
视频很快接通,江以辽的摄像头关上了,哼哼唧唧地说:“你刚刚挂我电话……”
听起来好像没有很严重,还能跟他撒娇呢。周起燃叹了口气,退出电话界面,打字发给他:[是我不好,刚刚太着急了,不小心挂断了。我现在打车去机场,你住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
“别……”江以辽下意识说了一句,半晌,他吸了吸鼻子又问,“我住的酒店,你、你刚上车?”
“我奶奶今天下葬了。我就是,很想跟你打个电话,才打过来的。”
周起燃问:[那你想我过来么?]
江以辽没有回答。
周起燃又说:[你说想,我现在就来找你,你说不想,我就等你回来。]
半晌,电话那头小声道:“想。”
·
奶奶下葬之后,江以辽很想见到周起燃,特别特别想。
想跟他说说话,想听见他的声音。
再这样恍惚的状态下,他把电话打过去,周起燃接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一个哑巴,谁会打电话联系啊。
打了他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但他就是……想继续打下去。
想跟周起燃聊聊天。
然后周起燃说,他要来见他。
江以辽握着手机有点呆,眼里满是温热的泪水,小声回答一个“好”。
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矫情。
都多少年没哭过了,最近怎么天天哭。
就这样,两人挂着电话一直到周起燃上飞机才挂断,再然后,江以辽擦了擦哭红的眼睛,穿上外套打车早早的去了机场,等待了漫长的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眼泪瞬间又要止不住了,好在那人视力好,也很快发现了他,在他哭出来的前一刻冲过来抱住了他。
两人在机场里抱了半天,周起燃觉得自己肩膀的衣服都湿透了,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也很是心疼。
他捧着少年哭得满脸湿润的脸颊,亲了亲对方的嘴角,在兜里找出几张纸,仔细擦干净江以辽脸上的泪,用手语比划一个词:“酒店。”
意思是回江以辽住的酒店。
少年如今脆弱得风吹就倒,他一来就被江以辽紧紧环抱住腰,走哪儿都这么抱着,像是在抱救命稻草。
一直回到酒店里,屋子都没来得及开灯,江以辽抱着周起燃径直倒在床上,半天再没动作。
周起燃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双手抱住江以辽的头,和他紧紧拥抱着头靠在一起,享受彼此身上的温度。
过了好半天,市中心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声音远远的穿透酒店的玻璃窗,落入两人的耳朵里。
就在周起燃以为江以辽已经睡着,准备起身把男朋友放平躺好的时候,少年忽然开口了:“我奶奶被推进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周起燃刚撑起来的手肘又慢慢放了下去,脑袋转过去,看着扑在他颈窝里少年的半张脸。
他有些担心这样江以辽会不会呼吸不畅。
江以辽的气倒是很顺,偏了偏头,嘴唇贴着周起燃的脖子,说话时一张一合,挠得周起燃心痒痒。
“她本来个子就够小了,化成灰之后,就更小了。我端着她的盒子一路下葬在墓园。”
“我来了这一趟,然后发现,我其实也没有多难过,没有多痛苦。”江以辽说到这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语气明显变得很轻松,“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她和我都想要的。”
周起燃的手臂上全是江以辽的体重,压得他手有点麻,但他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更用力地抱紧江以辽。
“我妈是被我爸打跑的。我爸有遗传精神病,年纪越大,越控制不了自己。一开始,他失控打了妈妈和我,会道歉,后来就不会了。”
“那时候他好像在公司也失控了一次,领导知道他有精神病,就把他辞退了。那之后他就不会道歉了,不会给我买礼物。”
“我奶奶从来不会阻止他,但是每次我和妈妈被打了,她都会想方设法讨好我们,祈求我们的原谅。”
江以辽的声音闷闷地:“我一开始以为,奶奶也是怕被打,所以才不敢出声,她也那么大年纪了。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妈差点被那个人渣打死了,那个人渣又要来打我,她怕出人命,才主动站出来。”
江以辽说着,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他很小,才七八岁,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奶奶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跪在地上抓着父亲的脚踝,说那个女人死就死了,江以辽可是她的亲孙子,男人的亲儿子,怎么能打死呢。
那天江以辽才知道,他爸是个妈宝男,压根不可能跟奶奶动手。
“哪个人渣不可能打奶奶,他就拿我和妈出气。我妈忍不下去了,跟他闹了离婚,但是没拿到我的抚养权。”
“我妈走的时候,我十一岁。”
日子就还是那么过着,他还是会被打,打得过分了,奶奶才可能出来护着他,直到那个男人在他十六岁那年死了,他回到了林语箬的身边。
周起燃一下用力翻身坐在他腰上,垂眸凝重地望着他,他忽然想起江以辽意境里的四个少年。
其中那个最平静的,像是已经认命的小男孩。
十一二岁的年纪,母亲刚刚离开身边,那时候那么小的他,时常受着皮肉之苦,心里早已如死水一般沉寂。
江以辽从周起燃的眼中看到了悲伤,那样心疼的眼神,是除了林语箬以外,第一次有人那么看他。
世上很少有人在经历苦难后,还能遇到这般令人动容的温情,江以辽笑了下,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第一次见我爸打我妈的时候,他们砸在地上的花瓶碎片飞起来了,划伤了我的额头,这里。”
江以辽撩起额前的碎发,给周起燃看自己之前的伤口,但那里已经愈合了吗看不出一点伤疤。
他苦笑着,半是委屈半是玩笑道,“你要是那么心疼我,就亲亲我。”
话音刚落,周起燃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两人唇舌交缠了一会儿,周起燃抬起头,又听见江以辽说:“然后说你爱我。”
他听不到周起燃的声音,却总那么执着于这句“我爱你。”
周起燃于是用手语做给他看,江以辽不太满意,他就用唇语说。
直到江以辽满意为止。
江以辽坐起来,重新和他抱在一起,“我也爱你。”
“我很爱你。”他说,“哥哥。”
天天爱爱爱亲亲亲的,哎,黏糊糊的小情侣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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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手语18.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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