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桐闻言,一瞬间愣了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呼冤枉:“小王女误会了,此事与我家正夫全无关系,奴实在不敢当。”
司明玉只看着他,笑得平静,“人嘛,再怎么念旧,也总得有几件新衣撑场面。这道理,我不信你不懂得,更不信金平侯正夫不懂得。”
她甚至闲得厉害,手指还玩弄着向晚的衣袖,“筹备嫁妆这样的大事,莫非能是你一个人做的主?”
采桐终于发现,这平日里没个正形的小王女,与他的预想中不同,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这,这……实在是准备亲事时太忙,奴疏忽了。”他额上冒汗,强自分辩,“但请您明鉴,奴对晚公子一向忠心耿耿,我家正夫更不可能厚此薄彼,这些都是晚公子能证明的。”
说着,还要望着向晚:“公子,您快替奴和正夫说句话呀。”
“是,我从前在家,并未被苛待……”向晚刚开口,只觉衣袖被人重重一拉,后半截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司明玉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恨不得吃了他。
“行了,你先下去吧。”她冲采桐笑了一下,“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是晋王府的侍人,眼前的这位,才是你家正夫,懂吗?”
“是,是,奴明白了。”
采桐瑟瑟缩缩地退了下去,司明玉看着向晚的模样,好气又好笑。
“你是不是脑壳傻了?”她揪过他,就在额角上轻轻敲了一下,“看不出来他在欺负你?”
向晚抬手想揉,又不敢,声音低低的:“这么些年,我身边就他一个人,算了,这些都是小事。”
司明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拉他,“今天先不跟你计较,走。”
“去哪儿?”
“他不给你带衣服,我来。”
……
半个时辰后,站在城中最好的衣店前,向晚颇有些不习惯,下了马车,身子仍不自觉地往司明玉后面躲,压低声音道:“妻主,不用了,真的不用,我那些衣裳也不很旧,还能穿。不过是回门而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司明玉听在耳朵里,十分不称意。
他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在外人的想象里,理当是锦衣玉食,骄奢惯了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谁能想到,竟然连进店买一趟衣裳,都这样小心翼翼。
她伸过手去,将他牵到身边,面上还是一贯的调笑:“哎,缩头缩脑的干什么?我跟你说,你妻主在外面是体面人,你可不许给我丢脸啊。”
说着,不容他再躲,就往店里走。
掌柜是个中年男子,远远地在店里,早看见晋王府的车驾了,见他们二人说罢了悄悄话,立刻迎上前来,“小王女与王夫驾到,小人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随即又殷勤道:“店里新到了一批极好的料子,您二位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小人让最好的师傅来量了尺寸,细细做来。”
“不忙,料子先等等吧,”司明玉拦住他,“我要看看男子的成衣。”
“啊?”掌柜显然地一愣。
这栖霞城中的显贵,向来不屑于买成衣,总是买了好料子,让裁缝量体裁衣,才视之为上乘,包括许多小富之家,也往往咬紧牙关挤出余钱来,跟这个风潮。
堂堂小王女,竟然纡尊降贵要买成衣,这属实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司明玉回头看看向晚,笑得竟像是宠溺:“没办法,我这个夫郎笨得可爱,后日就要回门了,但他带的那些衣裳,我横看竖看都觉得不好,这现做却也来不及了。掌柜郎君,你尽管挑好的来,务必要让我夫郎风风光光的。”
“哎,小人省得。”掌柜立刻明白,热情招呼,“王夫,请随我来。”
他引着向晚,走到几个立着的木头架子前,一一介绍:“这件用的是湖州今年的新料子,最是轻薄软和,夏日里穿着舒服极了,也很衬王夫的气质。这件是苏州绣工足足绣了三个月的,精致漂亮得很,您看看这针脚。还有这身……”
向晚在他的盛情下,只觉得无所适从,整个人慌张得厉害,脚下忍不住地就默默往后退,直到不轻不重,撞上司明玉的胸前。
“干什么?”这人暗暗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无视他警告的眼神,笑得眯起眼,“夫君主动是好的,但在这里怕是不合适吧?”
“你!”
“喜欢哪一件?让掌柜拿给你试试。”
向晚抿了抿唇,手在衣袖底下紧紧地握着。
他从未来过衣店,也没有见过这样多好看的衣裳。
幼时,与爹爹住在外宅,衣物多半是他母亲金平侯前来探望时带来的,既不多,也不精美,难得给他两件好看的,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不懂事的他仍然很高兴,并不明白爹爹为什么神情复杂。事后想来,那应当是向宁穿旧了要扔的衣裳,母亲偷偷捡了来,施舍给他这个外室子。
后来,进了侯府,吃穿是一应不愁了,只是每季裁新衣裳时,许氏多数时候会恰巧忘记他,他也绝不会开口讨要,反正衣裳么,够穿就好。
只有偶尔,许氏会将他叫过去,用下巴点着桌上的布料,道:“这匹料子我瞧着你穿合适,让师傅拿去做了衣裳吧,可别说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疼你。”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向宁没看上的,但他仍然很感谢。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将最好的衣裳都摆在他面前,问他:“喜欢哪一件?”
“怎么了?”司明玉见他发怔,轻轻摇摇他的手,“要是都喜欢,就一件件试呗,咱们不赶时间。”
他顿时就更慌了,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不知廉耻。
“不,不用了。”他慌忙一指,“就它吧,我试试那件就好。”
他谢绝了掌柜陪同的好意,独自进了里间,换上了衣服出来。
“哎呀,您瞧瞧,这虽是成衣,却像是为王夫量身裁的一样。”掌柜热情盛赞,“这样雅致脱俗的衣裳,若不是王夫,旁人怕是真难衬得上。”
向晚在他稍嫌夸张的语气里,越发不好意思,踌躇着走到司明玉面前,脸上微红,“你看,行吗?”
司明玉含着笑上下打量他。
这是一件水青色的袍子,衣料轻薄,色泽清浅,像远山墨染一般,衬着向晚清俊的脸,越发显得他沉静从容,仿佛画中人。
向晚被她看得,声音越发轻了:“是不是不好看?我这就去换下来。”
“哎,别忙。”司明玉一把拉住他,“好看,是太好看了,我一时都看呆了。”
向晚在她分不清真假的语气里,脸顿时红得厉害,低唾了一声:“在外面也没个正经。”
司明玉被骂了,反而笑得很开怀,“衣服就别换了,让我多看一会儿。回去让下面人快些洗了,这两日天气好,估摸着能晾得干,回门那天正好穿。”
说着又回头吩咐:“那个,出云啊,你进去把郎君的衣裳收拾好,记得跟掌柜把账给结了。”
那被点到名字的小侍,麻利地就去了。
掌柜又是拱手又是鞠躬,将他们送到门外,又把手里大大的一个包袱交给随行侍人,道:“小王女和王夫慢走。”
向晚瞧着那个包袱,陷入了巨大的疑惑。
新买的衣裳正穿在他身上,这又是什么?
他这样想着,也问出了口,就听司明玉随意答道:“哦,那是刚才旁边的另几件衣裳,我瞧着都还不错,你只有一件新衣哪够啊,就顺手一起要了。你回去看看,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丢着。”
向晚大窘,急得要拽着她往回走,“你做什么买这样多?我有一件已经足够了,快些,还来得及退了。”
司明玉瞥他一眼,手上一使劲儿,非但没让他拽跑,反而一把将他拉进了马车。
向晚踉跄进车厢里,正跌坐在她膝头,被她顺势圈住。
“笑话,”这人的手在他腰上不肯松开,“我买了的东西,可从来干不出退回去的事,你可别给我丢人啊。”
“不是,这,实在也太浪费了。”
面对这强自争辩的人,司明玉笑得更高兴了,“我乐意给我夫郎买东西,怎么了?不服也得憋着。”
向晚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是啊,怎么的?”司明玉无赖至极,忽地贴过去,“来,让流氓亲一个。”
怀中人仓皇挣扎,声音都透着羞耻:“你别乱来,外面那么多人跟着呢。”
司明玉哈哈大笑,倒当真没有勉强他,只是将他抱在自己腿上,用下巴蹭了蹭他肩窝,“行行,不跟你闹了。哎,你知道吗,刚才掌柜还拿出来一件好东西,轻易不挂在店中示人的,也被我拿下了。”
“是什么?”向晚好奇。
“不告诉你,往后你自然就知道了……哎!嘶……”
胸前陡然被捣了一拳的司明玉龇牙咧嘴,神情夸张中,隐约又带着笑意,怎么看怎么高兴。
向晚坐在她怀里,郁郁气闷——那你说它干嘛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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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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