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憨态可掬的可爱鬼，心性也还如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意识到主导权还在自己手上的竺彦青心情大为舒畅，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你以前可没那么多话，跟我说说，你回宫后都遭遇了什么？一切可还习惯？你父皇...他...对你...”
竺彦青嘴比脑子快，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一开始想好的词不合适，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于是磕巴了。
魏煜川没有那种别人为难他就兴奋的恶趣味，直截了当地回道：“不想提。不习惯。对我不好。”
竺彦青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皇宫，留他一人在京城，真是太为难他了。
“蒙山那边情况如何？”
魏煜川于是简单地概述了蒙山的情况，竺彦青双眸仿佛沉着两汪深不见底的湖水，目光钉在了一点，神色淡然的脸上露出些许端倪：“太顺了。”
魏煜川没听清：“什么？”
“我说一切有点太顺了，你不觉得吗？”
魏煜川被他语气毫无起伏的一句话说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什么太顺了？什么意思？”
“魏尧集所有郡军、北境军之力都没能敌过我父亲的五百亲军。”
“那是因为我及时率兵赶到，北境军到底是侯爷和世子带出来的兵，分得清轻重，当时就有许多反水的，正好与我呈里外夹击之势。”
“就算他对你的埋伏一点儿察觉都没有，靠硬拼，杀个区区靖安侯，也应该不在话下。”
魏煜川几乎呼吸一滞：“你的意思是......”
“魏尧手握铁矿脉，造出一支设备精良的精锐部队于他而言不在话下，就算不是精锐，只是一支普通的步兵，也该是全副武装，无论铁矿、盐矿，朝廷的管理向来都是稀松二五眼，铁矿流通不顺，国库没有多少库存，内地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铁匠师，北境当地的军队和其他地方的军队按理说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怎会如此轻易就败下阵来？”
其实这一点，竺彦青在蒙山脚下时就想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被很多事情裹挟着，根本没有时间去把这件事从头理清。
魏煜川很快接道：“这一点我和义父也有讨论过，义父的意思是，恐怕，魏尧将所有军力都压在了铁矿脉，那儿才是重头戏。”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竺彦青慢慢冷静下来，繁杂的心绪里分离出另一条路来。
他觑着魏煜川的脸色，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那个...”
他一开口，魏煜川就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魏煜川的目光一投过来，竺彦青就又有些退缩。
他以前从不这样，再肉麻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可能这一个月真的在冥冥之中改变了太多东西。
魏煜川微皱了皱眉，但并不催促，耐下性子等他说。
一个小兵慌忙闯入打断了二人，手中拿着一封染血的信函。
“将军！铁矿方向八百里加急信！”
竺彦青倏然站立起身：“人呢？”
“在外面！”
竺彦青和魏煜川忙走出屋外，在郡守衙门门口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马匹和一个轻骑兵。
竺彦青在刚到蒙山的时候，除了分派江月初率兵马去夺高地外，还另差了十几轻骑兵和轻功、暗器最上乘的月影坊坊属去铁矿脉潜伏，也不知他们遭遇了什么，弄成这幅惨状。
“将...军、”轻骑兵含不住血，齿缝间溢满血红，他向竺彦青颤抖着伸来一只手。
竺彦青忙蹲身来接住他伸来的手，轻骑兵颤声说：“救...救...救救...郡王...”
救救郡王。
短短四个字就让竺彦青头皮炸开，轻骑兵话音未落，脑袋就一偏，彻底没了生息。
落日血红，万里无云，苍鹰盘旋，鹰唳惊空遏云，无边黄沙之上千万铁刃嗜血仿佛尽收竺彦青眼底。
他遽然站身而起，用此生最大的声音爆喝一声：“走！”
这一声激起在场所有人心底莫大的热血，纷纷跟着迈步。
魏煜川一步跨上前，捞住竺彦青的胳膊：“你疯了！现在天色已暗，你知道荒漠之上夜里行军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吗？！”
那荒漠黄沙，夜幕一旦降临，将是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的地狱。
竺彦青先前已只身涉险过一次了，现在魏煜川就在这，他怎可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去涉一次险。
“你从蒙山往这儿来，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你难道就没有在夜里赶路吗？”
“我可以涉险，但你，绝对不行！”魏煜川用近乎霸道的语气说道。
竺彦青凝视着他如炬的目光，心下暗暗一惊，不说话了。
魏煜川缓了一口气，双手扳正他的身体，目光语气柔道：“现在这个季节昼长夜短，再等等，两个时辰后天就会擦亮，到时我们再出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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